京中都知刘密好女色,家仆前些天已打探到他手底下不止翟壮和肖二娘夫妇两个人牙子,而且有些人牙子为了钱财,也会主动搜罗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奴送到他的妓馆里,而秋月楼,便是那些人牙子最常去的地方。
“查到秋月楼确实容易,”赵洵轻笑出声,欺身上前,“难的是取证,否则你以为刘密现在还能好好的在外面四处浪荡?”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有一指之遥,吐息声清晰可闻。
徐予和从未和任何一个男子贴得如此之近,心脏越跳越快,呼吸也越发急促,她微微别过头,挪动脚步试图往后躲避,只是已无路可退,整个身子僵硬地抵在橱架上。
赵洵面上不显,其实也紧张得很,他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礼,把脸偏到一旁,正发愁如何解释时,旁边传来一阵轰鸣。
顺着声音往下看,墙根上赫然出现一个小洞。
赵洵顺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当即后退几步,而后走到洞边屈膝蹲下,弯腰低头查看墙洞里有何玄机。
徐予和收回无处安放的左手,心虚渐渐平静,也疑惑起乍然出现的墙洞,她忽而想起刚刚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触感冰凉,像是块石头。
垂下眼睑,一盆用玉石片做的梨花盆景颇为惹眼,花盆里还放着一块独山白玉雕刻的怪石,她将手再度抚上怪石,稍一用力,竟真的可以按动。
轰隆——
赵洵抽回伸进墙洞里乱掏的手,一同带出来的,还有一本封皮卷着边的书。
那人眸色深黑,寒意森然,徐予和打了个哆嗦,重新按下那块玉石后,勉强笑了笑,“抱歉,我只是试一试,不是有意的。”
赵洵神色逐渐柔和,眉眼间晕满笑意,“我知道。”
徐予和忍不住轻咳一声,说话也不利索了,“书……那本书写的什么?”
赵洵把书册打开随意看了几页,脸色顿时又阴沉下来,他沉默片刻,将书递给她,“还是……你自己看吧。”
徐予和眸底掠过轻微诧色,伸手接过那本书,赵洵知道她胳膊不方便,又主动帮她掀开书页。
一张张,一页页,记得尽是何年何月何日将何名何姓的女子卖往何处,最小的也不过十岁。
徐予和无法想象名簿上的女子如今会是什么光景,不禁颦眉蹙额,牙关咬紧,“这些人未免也……太过猖狂。”
赵洵垂眸凝望过去,她手里仍握着那本名簿,清澈的眸子里水波淡淡,似有轻纱薄雾笼着,看的久了,竟心生几分幽郁之感。
徐予和又想到当日骗自己入套的肖二娘,耷拉下眼尾,叹了口气,“那位肖娘子已经怀了身孕,还做这等有违良心的事。”
赵洵忽感茫然,挑眉回想当时之事,“你是说肖二娘?”
徐予和轻轻点了点头,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看出了古怪,但人的思想很复杂,路人的冷漠,肖二娘的可怜,怕恶的犹豫,无一不在左右着她的决定,将心比心,最后她还是选择了伸出援手。
同时,她也低估了人们心中的恶。
“肖二娘根本没有身孕,只是唬人的手段,”赵洵极力压下眸中渗出的狠戾,但声音仍旧让人不寒而栗。
假的?
徐予和睫毛轻颤,显然不太相信这个说辞,肖二娘的腹部有明显隆起,当日她还借口自己懂些医理,故意替人揉了揉肚子,那处凸起并不松垮,也不下垂,“我亲眼所见,她那个样子分明是有孕在身。”
“你被她诓骗了。”
徐予和神色迷离,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的人还没下鞭子,那两个牙人便全都交待了,肖二娘对你心存愧疚,一直说对不起你,”说到那两名牙人,赵洵眉心攒聚,眼底隐隐翻滚出狠戾之色,“其实那时她的孩子已经没了,还是被她那混账夫君翟壮亲手打没的,你那日不是还送她去瞧了郎中吗?就是那个郎中说的,还说她以后也不会再有身孕了。”
徐予和感觉脑袋懵懵的,眨巴眨巴眼,可对于肖二娘,她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怜悯。
“虽说她是被翟壮逼迫,可她明知拐卖良籍女子有违律法,也没有报过一次官,还多次帮着翟壮坑害旁人,如今后悔也迟了,”赵洵道:“按照大梁律法,她和翟壮都会被处以绞刑。”
对方仍有迟疑,赵洵以为她对自己不够信任,再度强调:“若是你不信,我让肖二娘当着你的面再说一遍。”
徐予和低垂眉眼,不知是该痛恨那肖二娘恩将仇报,还是该可怜她遇人不淑,最后落到这步田地,不过就算她再可怜,那些恶事她也的确有所参与,既然做了,便是帮凶,就算不得无辜,那些被拐卖的良籍女子才是最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