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几句话就把张氏逗得喜笑颜开,连带着胃口也好了许多,张氏当即垂头把碗里的粟米粥吃了个干净。
饭毕,女使们把桌上的碗筷撤下去收拾干净,端来几碗热茶,几人饮了茶水又聊了些时候,杨氏因为下午还要去查账,饮完茶便起身去了铺子。
那个梦在徐予和脑海里挥之不去,纠结半晌,她还是开了口:“娘,我昨日梦到外祖了。”
张氏一愣,“又想你外祖了?”
徐予和点了点头,又见母亲低下眉眼,她也不忍再问下去,“娘,对不起,陆伯母这好不容易才把你哄高兴一会儿,我又惹你伤心了。”
张氏沉默片刻,抬头笑了笑:“娘早就释怀了,倒是你陆伯母让我同你说,陆相公让崔内知去查推你坠楼的歹人,得知那对夫妇仍被宁王扣着,也真是凑巧,他救了咱们两次,我正想着等我身子好些了,便带些厚礼登门拜谢。”
“爹爹知道吗?”徐予和想起了杜浔讲过的事,暗自垂眸:“爹爹好像很不喜欢宁王,昨日早朝爹爹他们跟宁王一党还起了争执。”
她想到父亲昨日的反应,定是被赵洵骂得狗血淋头,便把凳子挪得离张氏更近一些,“我知道要做全礼数,可是我一提宁王,爹爹就恼,我从没见他那么生气过。”
张氏凝眉沉思,夫君被贬已有八年之久,今春永州知州任期未至,就提前收到了调令,他们以为还会调至别地,没想到是回京任职侍御史,朝廷明令规定宰相不得荐举台官,但她总觉得背后少不了陆敬慎推波助澜,否则官家不会突然想起一个小小的地方官。
朝中有谁不知徐琢与陆敬慎是至交,可看官家的态度,分明是支持推行新政,偏偏还擢其为侍御史,也不知是何用意,张氏心里越发忐忑,“报德于施恩之人,你爹爹能挑出什么错,他也不是那种气量小的人,不过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会想明白的。”
徐予和又点了点头,“那爹爹何时能回来?我有些事想问他。”
“时辰还早,估计要等到酉时了,这几日御史台事情多,”张氏道:“你先去歇着,郎中说了你要多休息,等你爹爹回来了,我让人去知会你一声。”
徐予和点头应下,披好衣裳踏入庭中,日头被云层吞没,风刮在脸上带着些凉薄,偏生又勾起藏在她心底的心事。
第010章 雪中行(五)
徐予和前脚踏过小院的门槛,冯养娘后脚便跟着过来送了汤药,服下以后,她半躺在懒架儿上继续想外祖的事,药里有安神的草药,她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斜。
徐予和坐起来揉了揉脖子,“岁冬,我娘可有派人过来传话?”
岁冬上前帮她把发髻衣裙理好,道:“娘子,夫人亲自过来瞧了,见娘子睡着,便没叫醒,走时让我告诉娘子主翁(1)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写文书。”
徐予和点了点头,回到屋里让岁冬帮忙烧着茶炉,自己凑合着点了盏茶,交由岁冬端着一同前去。
书房的火盆没有烧炭,推门而入,有细微的冷气透过衣物钻进袖口,徐予和把袖口拢紧,“爹爹怎么也不把火盆烧着?”
徐琢端坐在书案前,正提笔写着奏疏,见她进来,当即放下笔,“跑这儿做什么,你待在屋里头好好将养才是。”
“我为子女,自当昏定晨省,”徐予和弯起眼睛,侧身看向岁冬端着的那碗茶,汤色青绿,只是茶面浮着的乳白浮沫零星无几,“娘说这几日御史台事务繁多,爹爹才下值回来,定然十分劳累,我就想点盏茶给爹爹喝,只是左手用茶筅实在别扭得很,所以这茶点的有些难以入眼,爹爹莫要嫌弃。”
徐琢眉一横,语气却硬不起来:“我渴了会自己倒茶,瞧瞧你手上那伤,哪用得着你点了茶再送过来。”
徐予和扭头看了眼岁冬,岁冬会意,忙把茶放在书案上,之后便低头退了出去。
“你的茶艺是你娘教的,就算品相不佳,滋味也差不了,要是让你娘知道你做这些,又要怨我,昨天她都怪我把你接回来晚了,”徐琢坐下去拿起茶碗喝了一口,“你尚未痊愈,这些时日就不必来昏定晨省了。”
徐予和也跟着坐下去,“爹爹所言,女儿都记下了。”
徐琢三两口把茶汤喝个干净,抬头问道:“今日觉得如何了?”
徐予和道:“敷上药后已经好多了。”
徐琢拧眉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若是好多了,郎中哪里会交待那么多,”
徐予和笑了笑,摸着右胳膊道:“是有一点点疼,但只要不碰着这里,便不会疼。”
徐琢心生担忧,情急之下,不免责道:“那你还跑什么,日头一下去,寒气就重了,骨折之处怎可见风受凉?若是不仔细养着,万一落下根,以后下雨天寒可有的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