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琢捕捉到一丝不对,可又想不出何处不对,侧目看了看徐予和,想再问些什么,不料张嘴喝了满嘴冷风,还掺杂着星星点点的冰凉。
徐予和道:“像是下雪了。”
徐琢知道这是在催他,便道:“乔卫士一路照拂小女,徐某感激不尽,我已命人在官邸备下薄席,乔卫士也一并去吧。”
至知州官署,原本细碎的雪粒已状如飞絮,天地万物也铺了一层极浅淡的雪色。
徐予和手指冻得泛红,缩在衣袖中仍觉得寒冷。
徐琢抬手招来接迎的小吏,交待道:“你先把娘子带到后院的厢房里,再把我书房里的氅衣拿过去给娘子披上。”
小吏点头道是,转身走到徐予和面前准备带路。
徐琢道:“燕燕,你先去后院用饭,爹爹处理完这边,给乔卫士安排好住处,就去找你。”
徐予和点了点头,跟上小吏的步伐。
连廊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微弱的光亮之间,被风裹挟的雪片清晰可见。
侧目望去,风雪苍茫,那里比河州还要再北一些,应当也下雪了吧。
也不知怎的,徐予和就想起了他,连她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
小吏走下台阶,回身见她望雪出神,忙不迭提醒:“娘子当心脚下,过了前面那道门,就是娘子的居所了。”
徐予和回过神来,轻轻道了声好。
“徐中丞那日收到信,就让我们把后院这间屋子收拾出来,被褥用具也都换了新的,”小吏提着灯边走边说,穿过一道垂花门,他停下身,又道:“这里就是了,娘子是女眷,我不方便进去,只能送到这儿,待会儿沙娘子会把氅衣和吃食一并送过来,若是娘子还需要什么,就让沙娘子给我们说一声,明日开集了去买。”
徐予和颔首,“多谢。”
小吏微微点头,提灯离去。
远去的脚步声隐没在风雪之中,庭中一片静寂,静得能听清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徐予和没有立刻进屋,她抬起头,朝着西北方向望了很久。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推开木门,风雪带来的寒冷从身上逐渐退去,从汴京离开得狼狈,途中赶路又火急火燎,到今日,她总算能放下心了。
徐予和环顾左右,大致看了看屋内的陈设,而后走到书案前找出纸笔,外面天寒地冻,不过这里有炭火,砚台摸着并不凉,墨条也不难磨。
她挽起衣袖,提笔蘸了些墨,在纸上将今日到河州见到父亲的事写了出来,还有日前西北的局势。
写到一半,沙娘子送来了吃食,第二趟又送来一件氅衣和几件御寒的衣物,可家书起了头,她便愈发放心不下只身在京的母亲,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一家人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也不知这场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徐予和眉梢颦蹙,也没了心情进食,索性放下竹箸,起身去书案前继续写那封未完的家书。
一灯如豆,宣纸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未干的墨迹映着灯火,有些微微泛黄,写字的人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平静良久的烛火也开始弯腰叹息。
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叩门道:“燕燕,爹爹现在能进去吗?”
徐予和放下笔应了一声,起身去门口迎接。
徐琢进来以后,一眼就瞧到了桌上未动多少的餐食,脸上的一点喜色很快便退地无影无踪。
他想起刚才乔焕的回答,不自觉皱起眉峰,“河州百姓捐粮的事你也知道,河州收复不过数月,原来的州官在城破时不知所踪,卷宗文书也多有遗毁,各州县冗务繁杂,还要重新核实人口户籍,今日发完粮,明日还要处理旁的事,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拖不得,所以白天爹爹才没有跟你好好说话。”
徐予和倒了盏茶递到他面前,“我知道,在爹爹眼里,事无大小。”
徐琢接过茶盏放到一旁,“爹爹知道你从汴京到这里不容易,路上必然吃了不少苦楚,现在是戌时末了,爹爹本不想扰你休息,可又怕你把事情都闷在心里,”他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跟爹爹说吧。”
徐予和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咬着唇哽咽数声,再也忍不住,把压在心间的惧怕和懊悔尽数吐露出来。
徐琢听完,眼眶也泛起了红,轻轻拍着徐予和的肩膀,让她把憋闷许久的情绪慢慢宣泄出来。
“还有一事,戌时初收到一封急报,宁王大破卓啰城,西羌改换态度,想要与我们求和,派来的使臣已经在路上了,宁王认为此事不能由他擅下决断,所以这几日交接完河州的事务,我就动身去卓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