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地处大梁、唃厮啰与西羌交界地带 ,动荡居多,大梁收复河州后, 羌兵压境,河州又经战乱,民生凋敝,为了安顿好活下来的军士百姓, 也为了能够迅速取得民心, 徐琢带着兵吏和医官挨家挨户上门查访诊治,兼带发粮发布, 处处彰显仁德, 百姓当然希望中原的统治者能够胜利。
徐予和抬高胳膊,拿着瓢将米往布袋里又倒了一些, “阿婆,这才舀了两瓢。”
老妇赶紧移开身,把竹篮里装米的布袋扎好口,“不少了, 家里还有今年才收的麦子,够吃了。”
她笑得两眼挤成一条缝, 挎起竹篮往徐琢跟前凑了凑,“娘子小小年纪,因着一片孝心从京都千里迢迢赶过来,徐相公怎么忍心去责备娘子?”
徐琢本就意不在责备,又见女儿仿佛被霜打了似的,也不再板着张脸,笑着问老妇这几日如何,老妇回答以后,他又说了些关于她儿子所在军营的近况,最后遣了名小吏将老妇送回家中。
冬月里天黑得早,不过酉时,天色已经浓如翻墨。
太阳落下,霜寒之气便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抬目望去,道上已无领粮的百姓,徐琢对着众人吩咐下去:“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将剩下的粮食重新清点,收回仓廪。”
吏卒们点头应声,陆续收拾工具把粮食清点装车。
车轱辘吱呀吱呀地响着,徐予和手里抓着那只盛了米的瓢,木然地站在原地。
旁边的小吏向她讨要了数声,她却像是没听到一样,那边还在催促,小吏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无助地看向徐琢。
徐琢微微皱眉,转过身拿走她手里的瓢递给小吏,见她情绪仍是低落,道:“我不是有意要斥责你,而是河州苦寒,不比汴京,你到了这儿,免不了要受苦。”
“这些苦不算什么。”
这段时间徐予和经历了太多,从席帽精到调兵运粮,其间几多惊险,身边也没有能够倾诉的人,所有事情压在心里,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爹爹,女儿不怕苦。”
白日里忙于发放粮食,徐琢没能顾得上她,可到了这时,就算是再忙,也能瞧出她心里藏着事,他的心一下子提溜起来,“从小到大,你何曾受过一点苦一点累?你的脾性随我,凡事只要认定,就一定要做到,可汴京到此,路途遥远,西羌的兵又随时可能反扑,若你出了什么好歹,我和你娘以后怎么办?”
徐予和默不作声,如父亲所说,十几年来,自己从未受过苦受过累,哪怕是儿时一句戏言说不想早早成亲,父母便真的没对她提起过娃娃亲这回事,如果不是那次撞到赵洵送自己回家,或许父亲也不会主动提起。
乔焕瞧着气氛不对,将徐予和的马解开牵了过去,“徐中丞,霜重天寒,还是等娘子回到府里再叙话吧。”
徐予和接过缰绳,低声道了句谢,便踩着马镫坐到马背上在前面等着。
眼前这人身量气质不同常人,不像是押送粮草的普通兵士,徐琢合袖揖道:“这位是?”
乔焕低首抱拳,态度恭敬:“属下乔焕,隶属御龙直。”
徐琢眸色微沉,抬袖问道:“既是御龙直卫士,来这河州莫非是官家有要事交待于臣?”
乔焕道:“徐中丞误会了,属下来此并非官家授意,而是宁王命属下在娘子身边护卫左右。”
这的确是赵洵的行事风格,要问他为何会这样安排,兴许是因为那次抓到了被人安插进府的奸细,徐琢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便不再追问过多,客气道:“宁王有心了。”
乔焕悄悄抬头,确认徐予和没有关注这里,便压低了声音:“只是容乔焕再多嘴几句,娘子到这里实非一时任性,五月以后徐中丞不在汴京,自然不知京城这段时日的风风雨雨。”
“驿站传信中断,也未曾见着邸报,徐某对汴京时闻确实知之甚少,”徐琢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敢问乔卫士,小女可是经历了什么事?”
来之前徐予和嘱咐过他说喜不说忧,乔焕思虑片刻,只能挑着说:“早在叛乱尚未平定之时,娘子便开始与我们思虑如何筹备援兵粮草,各路州县驻军娘子了然于心,因此我们走得比官家安排的运粮队伍还要快一些,之后到凤州与蔺将军汇合,听说河州军民宁可挨饿,也要将库中所有存粮送给前方作战的兵士,见娘子担忧中丞,蔺将军让我们带了部分粮草随娘子来河州,为了能快些将粮草运到,娘子在路上一刻也不敢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