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军营中乱如一锅沸粥,几乎没有羌兵注意到,营地上空那道转瞬即逝的烟火。
风势愈来愈大,在山野间嘶吼着,咆哮着,掀翻了营帐,刮倒了火盆,还有许多羌兵的毡帽,也不知被吹落何处。
也不知谁叽里呱啦说了一句,羌兵们忽然丢下手中的水桶,拔出兵刃对着赵洵。
那句话赵洵勉强能听懂,大意是有汉人混了进来。
他抽剑出鞘,翻身跳到草垛旁,挑起一堆着火的干草甩向羌兵,只是他仍然疑惑对方为何会认出自己是汉人。
不过很快,这个问题就在赵洵心底有了答案。
第093章 折花赠(三)
由于风大, 有些羌兵所戴的毡帽被风吹落,头顶映着熊熊火光,油光水亮的, 好像一堆剥了壳的皮蛋, 要不是情况紧急, 这一幕怕是能把他逗得直接捧腹大笑。
赵洵鬼使神差地抬起手臂摸向头顶,自己的毡帽果然也被大风吹了去。
他轻挑眉峰,“真是烦人,忘了你们西羌还有这莫名其妙的秃髮令(1)。”
西羌兵士面露凶狠,举着刀一拥而上。
赵洵持剑横扫,打退身前的敌兵, 另一只手用剑鞘挡住劈向自己的刀刃,嘈杂声中,他听到一声嘶鸣,侧目去看, 有匹毛色黑亮的骏马撞开沿路的羌兵, 正朝着这边奔来。
他扬起唇角,斜步游走于兵刃之间, 瞅准时机抓住缰绳翻身上马, “还以为你们西羌的铁鹞子(2)有多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
“小子, 敢到我营中撒野,看来还是没记住上次的教训,”一个男人将大斧横在前方,往前扔下两个头颅, 拦住了赵洵的去路,身上的重甲显得整个人更加魁梧壮硕, “待老夫斩下你的头颅,再将这份大礼送回你们大梁,也不知你们那皇帝小儿见到了会不会被吓哭。”
说完,这人仰头大笑,周围的羌兵也跟着抖动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这些笑声尖锐刺耳,宛如魔咒回荡在赵洵耳边,他嘴唇紧抿,攥紧缰绳看着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
不过这次,他已不再是那个要靠父母庇护,任凭敌人欺辱的孩童了。
赵洵敛眉斜视前方,砍倒一名大笑的羌兵,狠狠盯着嵬名思南,“说这么多作甚,嵬名思南,你怎知待会儿被砍下头颅的不是你自己?”
嵬名思南饶有兴致地盯着眼前的猎物,高举铁斧劈砍过去,“岑琦见了老夫都要怕上三分,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夫叫嚣。”
赵洵拿剑硬生生挡住这一击,只是嵬名思南力大无穷,使得又是重兵,兵刃相接之时,他只觉得紧握剑柄的双腕有些发颤,乌夜啼也被震得退后迂回几步。
嵬名思南上下打量他几眼,得意道:“莫忘了上次,你差点死在老夫的斧下。”
赵洵转动手腕,剑锋绕过铁斧,刺入对方的手腕,几乎是一瞬间,他又收回了剑,反手划破一名羌兵的手背,用脚尖勾着刀把稍一用力,羌兵手中的刀随之脱落。
还未等那羌兵反应过来,刀柄便被赵洵握住。
“差点?你也说了是差点,那就是没死,”赵洵将刀猛地掷向嵬名思南的兜鍪,笑吟吟道:“所以我今日特来取你性命。”
嵬名思南挥斧打落飞来的刀,怎料赵洵只是故意让他分神,就在方才挥斧之际,对方骑马跑了。
“抓住他,他是赵梁皇帝的兄弟,抓住他,陛下重重有赏。”
听着身后的声音,赵洵把剑缠在缰绳上,又拔开火折子咬在嘴里,一手摸出弓,一手从箭囊中取出三支绑了火药的箭矢,而后直接侧身拉弓,连射三箭。
嵬名思南脸色一变,弓箭虽然无法破开甲片,可箭上带有火药,这就很恼人了。
他挥动大斧,挡下第一支箭矢,火药却在脸前炸开,刺眼的光亮灼得他双目发昏,一时间无法看清眼前,剩下两支箭也因此难以及时避开,只得低下头,抬起手腕挡在面前。
然而还是有一支箭擦着嵬名思南护腕上的甲片刺入他的眼睛。
“你们铁鹞子全身重甲,连马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为什么不再费点心思搞个眼甲呢?”赵洵故意举起弓晃了晃,笑道:“是瞧不起我的箭法吗?”
这句话把嵬名思南激得怒火中烧,想他在西羌也是屈指可数的猛将,征战多年从未像今日这般受辱,当即折断箭身,揉了揉另一只眼,扬起缰绳向前追去。
赵洵微微侧目,瞥到身后紧追不舍的身影,唇角不由弯起一抹弧度。
很快,嵬名思南也察觉出不对,他怀疑这人似乎是刻意把他往某个方向领,放眼望去,营中乱作一团,许多羌兵还在来回舀水扑火,若此时梁军突然来袭,必然应对不及,可风势不减,如果不去扑灭着火的粮仓,任其燃烧,营中又将损失惨重,然而还未等他下出决断,地面上忽然出现一道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