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院内,众人又看到另一番光景,这户人家大抵是没来得及逃出去,撞上了抢掠财物的叛军,院中横尸满地,每一处角落都飘荡着浓重的腥腐味儿。
徐予和头皮发紧,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但她不敢耽搁,只能屏住呼吸从尸体上方跨迈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毫无征兆地响起,接着便有火光刺破漆黑夜幕,半挂在木框上的窗牖也被震掉在地。
褚稼禾转身看着白光的方向,低声道:“听这动静,指挥使应该已经把军器所炸掉了。”
徐予和也转过身,抬起头看向远处一抹被照亮的夜空,墙外逐渐变得吵闹,显然是值守在兴永观的兵士听到这声巨响引发了骚乱。
可按理说兴永观的火药和兵器被转移到别处,这里不应该有人才对,她立时想到了被炸掉的北契人使驿站,声东击西固然能将陆伯父的注意力引过去,可刘圭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藏在观里的火药全部运出去,只靠那点时间根本不够。
“兴永观内必然还有刘圭私藏的兵器火药,否则那些人不会这么慌张。”
乔焕道:“那我们等会儿从这里出去岂不是更难了?”
褚稼禾耳朵微动,“倒也未必,你们听,在后面追我们的叛军现在已经没了动静,应当是没有再追了。”
乔焕三下五除二爬到庭中的石榴树上,伸着头往外看了几圈,隔了会儿,他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那些人是没有追来,不过兴永观周围又多了好些人,他们不停从里面搬运东西,也不让火把靠近,看样子徐小娘子说得没错,这里面铁定有火药。”
“今夜火炮不断,没有异心之人,必然会对京中频繁响起的火炮声起疑,”徐予和道:“他们此时将火药运走,多半是为了急于攻城,好挟制官家。”
乔焕道:“可惜没有弓弩,否则我和稼禾有的是办法不让他们如愿将火药运走。”
“不知弹弓是否可行?”徐予和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方才走过来时,我无意间踩到一个孩童的手,他手里握着一把弹弓。”
褚稼禾点头,“当然可以,平时训练指挥使总拿弹弓让我们练习骑射,而且乔焕肯定能行,除了指挥使,我们直里就属他最善射箭打弹丸了。”
“弹弓?何种样式的?”乔焕皱着嘴角犹豫半天。
褚稼禾拍了拍乔焕的肩膀,“这个时候你还谦虚什么?哪怕是竹子做的弹弓,你那准头常人也难以能及。”
乔焕弯身看着地面道:“先把弹弓找到再说。”
弹弓把上镶了螺钿,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即便夜晚难以视物,也算是好找些,徐予和几人猫着腰,恨不得将眼睛贴在地面上找。
不过没等太久,那把弹弓便被徐予和找到了,她迫不及待地蹲下身去捡,奈何孩童死去时间过长,一双手紧紧攥住木柄不丢,她没有办法,只能去掰开孩童的手指,细小的指骨僵硬如铁,包在骨头上的那层肉却软得像是随时都会脱下来,摸着还有些发凉。
徐予和打了个冷战,抬眼一看,又注意到孩童乌青腐烂的胳膊和面庞,惧怕和恶心混成一团,充斥在她的心间,使她有些忍不住想要干哕。
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对于叛军们来说,杀人就跟农户们割猪草一样稀松平常,老幼妇孺皆无分别,只要动了刀子,就是一茬又一茬的人命。
乔褚二人察觉到徐予和的异常,立即赶了过去,乔焕道:“徐小娘子,这些你大可以让我们去做,何苦去碰这些尸体。”
徐予和颤抖着手臂,把弹弓递到他面前,“人多找得自然要快一点。”
褚稼禾看清弹弓的样子,脸上洋溢出一抹笑,“与弓箭的样式差不多,这下准没问题了。”
乔焕拿过弹弓,到一旁的园子里摸了几块圆润的小石子充当弹子,随后爬到树上,确认没有问题后,又跃上房檐,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地靠近正在装运火药的叛军。
彼时有两名叛军正搬了一箱火药从里面出来,乔焕趴在屋脊上,深吸一口气,把弹丸搭在弓弦上对准兴永观门檐下的灯笼向后拽满,他瞅准时机,松开弓弦,小石子疾速飞出,打断了悬挂灯笼的绳索,落下的灯笼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那两人手中的箱子上。
搬运火药最忌有明火出现,因此他们连火把都不敢举,怎料千防万防,就是没想到灯笼会突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