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广元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过了小巷转角, 徐予和对着前面的岳缜说道:“军器所定然有重兵把守,范指挥使负伤在身, 不止你们不放心,我也不放心,还是要有人接应他才行。”
岳缜当即明白徐予和言下之意,低头抱拳,“徐小娘子,那岳缜便去了。”
徐予和点了点头,跟着另外两名御龙直卫士抄了近道往城隍庙赶。
薄暮冥冥,一弯新月挂上苍穹,时有火炮炸响,惊起数只昏鸦。
接连几日动乱,挺在路上的尸身早已数不清,活着的百姓也不知躲去了何处,这一路走来徐予和竟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不过几人还算顺利,偶有两队叛军例行巡视,都被他们躲了过去。
“动作快些,国公今晚就要攻破内城,取了那狗皇帝的命,你们几个磨磨唧唧的,去得晚了当心国公治你们的罪。”
徐予和才刚庆幸一会儿,便与一队叛军迎面撞上,但周围没有可供遮蔽的东西,他们无处藏身,为今之计,唯有跑了。
方才训斥兵士的都头眯着眼伸着脖子朝前头看了看,确定是活人以后,挥着刀大喊道:“快追上他们,一个人头一两银。”
那些叛军眼冒精光,顿时来了劲儿,耷拉下去的脑袋一个个都直了起来。
徐予和提起裙衫拼命跑着,也不管东南西北,见到巷子就往里钻,试图甩开跟在后面的那些叛军,她根本不敢回头看,满脑子都想着不能再连累了御龙直的这两个卫士。
就在这时,有个人朝着那些叛军冲了过去,他身无兵刃,手中只拿了一根竹竿,“徐小娘子,你们先走!前面那条路也能走。”
徐予和回过头,只见陈广元将竹竿横着握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跑到人群当中,嗤笑道:“你们这些赤佬,坏事做尽,爷爷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们几个。”
竹竿扫倒几名叛军,陈广元又拿着竹竿使劲往地上的几人身上招呼,有个叛军咒骂不止,挥刀砍断竹竿,一脚踢在陈广元身上,把他踢倒在地,接着又将刀刺进他的后背。
陈广元闷哼一声,擦掉嘴角的血污,强撑着身躯从地上站起,挥舞着手里的竹竿,“就这点能耐?还敢枉称禁军,官家真是瞎了眼了,养了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废物。”
一声赤佬本就惹得那些叛军极为不悦,这会儿陈广元又戳着他们的脊梁骨高声痛斥,叛军们听了更是气急败坏,顷刻间,五六把利刃同时贯穿了陈广元的胸膛。
刀身抽离血肉,陈广元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他望着黑咕隆咚的地面,心中依然懊悔不已,若是早点说出老师被害另有隐情,早点说出密信一事,或许就不会出现今日之局面。
有个叛军又刺了他一刀,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可看着这些人还想继续往前追,便伸出手死死抓住其中一人的脚,任那人再怎么打也不肯松手。
陈广元自知对不起张钧,可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这么多年,他每日都活在愧疚之中,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觉得有口大锅架在自己脚下,仿佛随时都能将自己给活烹了,他也不敢去老师的坟前祭拜,不过,今日终于算是解脱了。
那名叛军伸腿甩动两下,陈广元仍紧紧抓着他,他恼羞成怒,握着刀的手一转,对着地上的人狠狠扎了进去,嘴里叫嚷着:“呸,死了还不给老子松开。”
火炮声渐停,四周连丝风声也没有,叛军恼羞成怒的腔调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徐予和还想等解决了京中之危,再好好问一问陈广元当年关于外祖的事,谁知突逢变故,陈广元以自己的性命拖住了那些叛军,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线索就这样被掐断了。
“前面有人!”
跑在最前的御龙卫褚稼禾突然停下,伸手拦住身后的徐予和与另一名御龙卫,将两人又挡回到巷子内。
徐予和刹住脚步,稳住气息后挪至墙根,顺着御龙卫的目光一看,才发现前头的宅邸亮着灯笼,向前远眺,能够能看到门匾上用金漆描写的“永观”二字,还有一队兵士立在阶下,整装待发。
城隍庙和兴永观都在城西,刚刚他们被叛军追得慌不择路,顺着小巷不知不觉便跑到了兴永观,这不就是刘圭之前藏匿火药和兵器的地方?
身后的甲胄声越来越近,那群叛军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实在难甩,可是前面有值守的兵士,不论往后还是往前,都会与叛军狭路相逢,徐予和来不及思考,看顾四周寻找所有能用来躲避的地方,好在他们身后的宅邸敞开着半扇门,里面黑灯瞎火的,瞧着也没有人,正适合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