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母亲能少受些罪,他再也不敢展露锋芒,遇到苦楚也全都忍下,不能承袭爵位,不能去父亲军中领职历练,他就萌生了科举入仕的想法,本朝崇文抑武,若是考中了进士,将来官居高位,也能压梁氏与刘圭一头,可他还是将梁氏想得太简单了。
“其实他们不记得我更好,他们不记得我,秋闱春闱我早就考中了,哪里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刘密咯咯笑着,脸上满是自嘲,他突然想到赵洵以前惯用卖惨的伎俩来博她心软,若是自己也向她吐露痛处,她会作何反应呢?
他走到徐予和身前,道:“可就因为刘密屡试不过,梁氏便不许我去参试,每逢考试前几日,她就令人打断我的手,让我不能提笔。”
徐予和半信半疑,看着他道:“你武艺不差,又怎么会甘心被他们打断手?”
和自己料想得不错,她还是这么冷淡,刘微将手举在眼前,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十一岁时早起去参加童子举双手被梁氏用棍棒打断的场面。
他当然不甘心,只是那时的自己没有反抗的资格,梁氏身边的仆从女使,皆是从梁家带过来的,人人身怀武艺,这也是为什么那个人找到自己的时候,他请求那个人传授自己武艺的原因。
“就是因为不甘心,所以后来才拼命练习,等时机一到,我自然就动手了,刘密,梁氏,还有那些女使仆从,不是都已经死了吗?”他稍作停顿,用手扶着额角,片刻,终于豁然开朗,“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就是你。”
徐予和趁他分神之际,猛地上前将匕首送入他的腰腹。
刘微眉间蹙起,低下头看着那把匕首,反而笑出了声:“你想杀我,一定想了很多次吧。”
那日发现匕首不见,他知道在她这里,也知道那把匕首刚刚一直在她衣袖下藏着,不过他就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会忍不住。
刘微近乎痴狂地笑着。
徐予和听得心里直发颤,她松开刀柄,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奔向门口,可是又被一股力量扯了回去。
“你想跑到哪里去?”
刘微把她拉到怀里,用胳膊勒住她的脖子,低头在她发间嗅了嗅。
若不是挣扎时碰到了他身上淌出的血,徐予和险些以为自己失手了,她拍打着环在自己脖颈间的手,“放开我。”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刘微莫名有些兴奋,他突然很想再见她哭一次,便晃着步子将她挟到照台前,逼迫她坐下,
“不要忘了当日是谁保住你的性命,”刘微靠在她身后,用粘着血的手捏着她的脸,弄皱她的眉,用威胁的语调说道:“现在外面全是乱兵,出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你要跑到哪儿去?”
可照台里的人始终神情淡然,她将妆案仔细扫视一番,最后抄起银制的香脂盒就往他头顶拍。
刘微额角渗出一丝暗红,顺着肌理流到眼角,眼瞳猩红可怖,他腹部的伤口失血过多,嘴唇已经没了血色,阖眸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复又睁开双眼,对着怀中人低声道:“就算他们将你救出去又如何,你们跑不出去的,我的人已经将城门封死了。”
徐予和使劲将他推开,拔腿就跑,就算将城门封死又如何,她相信肯定还有别的路。
她抽出门闩打开屋门,刀锋堪堪从她鼻翼扫过,有两名守卫正在门前抵挡着范义,院内也乱作一团。
见她出来,范义闪身踹翻其中一人,伸出手把她拉至身侧就往外冲,剩下三名穿着守卫装扮的御龙卫跟在后面替他们断后。
徐予和边跑边问:“范指挥使,现下京中情况如何?”
范义挥臂用剑刃打退前方拦路的几人,“还能再撑几日,王爷走时特地将岑将军留下,就是怕他们叛变生事,只是城内的粮草剩得不多,怕是也坚持不了几日了。”
与刘微说得差不多,现在唯一能解京中之围的法子就是传信于临京诸路的州府,让州府官吏带兵前来支援,不过看眼下的形势,问题就出在这儿了。
徐予和道:“就算封锁城门,临近州府也能听到一些风声,可直到现在都没有兵马前来支援,难道他们与刘圭也是一伙的?”
范义足尖借力,带着她跃上假山,又从假山上跳至墙外,“徐小娘子说得不错,这段时日我们一直在城中各处寻你,也负责向外面传播消息,除了反水的武骑军与骁捷军,我还见到了郑州、颖昌府、兴仁府的兵,所以派出去送信的人一直没有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