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慎走上前两步,“官家,既是奸细,又广散谣言,可再冠以妖言罪(1)论处,将这四人弃市(2),一则震慑朝中内奸,二则向世人宣告席帽精乃是西羌奸细所扮,如此一来,谣言将不攻自破,百姓们也不必再恐慌不安了。”
赵珩显然很满意这个回答,笑道:“那就按陆卿所言,明日行刑。”
四名奸细被当街处斩,汴京城中关于席帽精的传言也终于得到了平息,人们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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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抒拿着诗稿在徐予和眼前晃了两下,“燕燕,你在想什么呢?”
凉亭风细细,吹落悬在笔尖的墨汁,墨汁落到宣纸上,在层叠山峦间洇开。
徐予和捏着笔,眼神空洞,突然念叨了一句:“不对。”
“什么不对?”郑清抒蛾眉微蹙,疑惑道:“这山,这水,这雾都画得极好,方才滴落的那滴墨汁,只要再添几笔,便又是一座远山了。”
徐予和回过神,宣纸上淡墨晕出的山峦连绵不绝,山腰处云雾翻卷,山形登时朦胧难见,唯有一滴墨渍格外醒目,她搁下笔,问道:“阿姝,你方才说假扮席帽精的人已经被抓到了?”
郑清抒点头,“是啊,想来这会儿已经被处斩了。”
徐予和脸色一变,“不对,不对,席帽精不会这么容易被抓的。”
第075章 寒风摧(五)
郑清抒更加困惑了, 索性在书案对面坐了下来,“为何?可这是陆府推和温府尹亲自审的,应当不会有问题吧?”
假扮席帽精之人能轻易从诸多御龙直卫士面前脱身, 可见其武艺极高, 这样厉害的人物, 怎么会轻易被擒?又怎么甘心交代出所有?徐予和不清楚申时运的功夫到底如何,但她知道,如果申时运真有那么大的能耐,就不会让那个人接连逃脱两次,而且以她对陆霄的了解,他心思细腻, 断然不会就这么草率结案。
“我想去刑场看看。”
“去刑场那种地方做什么?”郑清抒眼底冒起一团诧异,那毕竟是处斩刑犯的地方,她听说人的头颅被砍下去后,脖子那里会喷出很多血, 犹豫片刻, 又轻叹口气,“若是你实在想去, 我陪你一起, 我再让我的女使喊上涯深,省得咱们俩见了血昏过去没人抬回来, 只是这个时辰,现在去怕是有些迟了。”
徐予和沉思之际,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心中略微一惊, 不禁抬头问道:“你和杜小官人?”
郑清抒笑着点头:“原本两年前就订了亲的,只是我爹爹和陆相公走得近, 涯深是宁王那边的人,所以我爹爹就去杜家退了亲,可我祖翁不同意,便一直这样僵着,后来爹爹也给我说了几门亲事,全被我拒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低头,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两抹霞色,“今年八月中秋外祖回京,又去涯深家中赔礼道歉,重新商议我们二人的婚事。”
徐予和没想到表面柔弱文静的郑阿姝也有这么强硬的一面,她觉得能和互相爱慕的人成亲,已经十分不易,作为朋友,也从心底里为她感到高兴,忍不住打趣道:“那我何时能吃上你俩的喜酒?”
郑清抒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出奇,便用手遮住半张脸,“快了,已经下了财礼了(1)。”
下财礼是定聘之礼的最后一个仪程,再之后便是迎娶新妇了,徐予和偏头想了想,“我说呢,难怪宁王没有带上杜承旨一起去西北,原来是因为要和你成亲了。”
“别说我了,也说说你自己,燕燕,你何时成亲?”郑清抒反客为主,将手放下去说道:“我听陆伯母说,你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就是陆府推。”
提到成亲二字,徐予和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了那个人,可只过了一瞬,她又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过于荒谬了,面上一阵无措,最终选择答非所问来逃避这个问题:“阿姝,你方才说再不去刑场就迟了,我现在就去,我要看看假扮席帽精的那些人究竟是何模样。”
看着徐予和仓促离去的身影,郑清抒掩唇失笑,提裙跟在她身后,“我同你一起。”
果然如郑清抒所说,他们去的时候,四名刑犯已被刽子手斩首,或许是为了震慑什么,法场上的尸身没人处理,深红色的液体一直蔓延到石台下面,经过太阳的炙烤,边缘部分已经微微干涸。
才掀开帘幕,就有一股浓重的腥臭味钻进众人鼻中,这难闻的味道让徐予和忍不住犯恶心,她捂紧口鼻,走近前粗略地扫了几眼,四名刑犯身上几乎没一处好地方,除了高矮胖瘦,其他根本瞧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