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扯下唇:“不是我,是我好朋友,已经去世了,自杀。”
即使是回到黎江的日子里,程今洲也偶尔会想,要是孙小旋知道自己以后遇上这些,还会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他跟我是同一年进俱乐部的,四川人,那边体校推荐过来的,跟俱乐部签约后就来了北京。”程今洲说着,“那会我俩年龄差不多,又都是挺闹腾的性格,教练罚也一块罚,一来二去就成了队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十四岁,他们都觉得自己前途光明。
这也是程今洲为什么没主动和时邬提起过的原因,旁人可能真的很难想象,这一行里面的一些水深乱象,过了二十岁已经难以突破天赋上平庸的前辈老人,眼看着一年年进来,比他们年轻、比他们有天赋、甚至心态上都比他们无所畏惧不知道多少倍的年轻人,会滋生出多少晦暗的心理。
程今洲第一次抽烟是被他们带着的,训练完的更衣室里,问他要不要试试,很难说那会有没有点刻意带坏的意图,程今洲看了眼,就顺手拿了根。
其实他那会没什么想法,可能就是出于一点好奇,抽完一根就走了,他在队里也不太爱和旁人交流,除去孙小旋,另外几个经常一起训练的同期,程今洲对其他人说几句话全看心情,直到后面某一天,孙小旋和他说,“我很羡慕你不管做什么,能不能拿冠军,好像都很有底气”。
十五岁,他们开始被一些常来看比赛的粉丝称为双子星。
不管是市内的,还是国内的,甚至亚洲日韩那边,只要有机会,他们都会一起参加,程今洲拿银牌的时候,金牌是孙小旋的,孙小旋拿银牌的时候,金牌也往往都是程今洲摘走的。
也常常在比赛过后,聊些对射箭的想法。
孙小旋:“好像韩国队很厉害,大赛上的奖几乎都被他们摘了。”
程今洲也只是点头:“嗯,他们练这项目很多年了,的确更有经验些,不然也不能把我们带他们那边集训。”
那个时候,他们见别人的长处,看自己的短处,胜而不骄败而不馁。
孙小旋笑着叹气:“这路好像没想的好走。”
程今洲就勾唇哼笑声:“难不成,是因为它好走,我们才选的它?”
的确是年少轻狂。
而也是那一年,程今洲第一次看到,那几个前辈把孙小旋喊到跟前,不知道在说什么,他那会拎着训练包刚好从更衣室里出来撞上,于是就在那等了会,可能也是看到有其他人来了,没说几句就把孙小旋放了。
“怎么了?他们找你是什么事。”程今洲问他。
孙小旋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和他说:“没,就讲了些比赛注意事项。”
“噢。”程今洲点了点头。
再到后来,有一次半夜起来上卫生间,队里的宿舍当时还是一个楼层一个大卫生间的配备标准,四人一间,程今洲刚好撞见他半夜不睡觉地蹲在水池边刷鞋,一旁的水盆里还泡着几件训练服。
卫生间的灯不算亮,地方又宽敞,夜深人静的时候,做点什么甚至有回声。
程今洲听着洗刷的动静,走过去,看了眼盆里的训练服,皱眉问:“这些谁的啊?”
孙小旋好像没想到会遇上程今洲,听见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随后才说:“李前辈他们的。”
没等程今洲问什么,他就自己说了:“他们今天不是去比赛了吗,挺累的,就帮他们洗一下。”
因为孙小旋平时也热心,喜欢帮别人,所以程今洲那会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继续往卫生间的隔间走,说:“不是有洗衣机?怎么用手洗。”
孙小旋:“刚去的时候还有人在用。”
程今洲:“噢,那你等我上个厕所,等会我拿训练服去一楼看看,这会洗衣机应该没人用了。”
孙小旋就低着眼,还在一下下沉默地刷着训练鞋,好一会才“嗯”了声。
也是到后面,程今洲才知道孙小旋是骗他,不用洗衣机不是因为有人用,是因为他们就让他手洗。从十五岁,到十七,差不多三年的时间,孙小旋几乎每晚都要做这些,甚至还有出入更衣间休息室偶尔从他们身边路过时,重重拍到肩上或后背的手掌,不知情的会以为那是前辈对后辈的嘱托期许。
但不是,那是藏在光天白日下赤。裸裸的霸凌。
一样的天才,崭露头角的双子星。
他们不敢惹程今洲,于是盯上了孙小旋。
如果孙小旋自私一点,那一晚就直接告诉程今洲,他应该会直接拎着那几件水淋淋的训练服挨个踹门,但孙小旋没有,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更不想给自己的好朋友惹什么麻烦,也天真地觉得,只要把这些做了,就还能安心训练,好好比赛,只是多干点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