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华哑然失笑,原来是个算命的。
难怪别人叫她“小姑婆”,听岔了,原是“小蛊婆”。她婆婆便是蛊婆。
蛊婆腿脚不便,算命时常让小光头在一旁伺候,送来迎往,端茶收钱。
毓华好奇,算命好歹也算门手艺,怎的还要上街去偷盗,婆婆难道也不管吗?
小光头一嘟嘴:“我就跟她说,对客人说点好话。老太婆不听,偏告诉别人是穷命短命,谁还会打赏她。”
“所以家里就你和婆婆两人?”
“是啊。怎么,好心的姊姊,你想救济我们吗?我完全没意见,老太…婆婆想来也没意见。”小光头突然从黑氅中探出颗脑袋,炯炯望着她,“送吃的,送衣服,或者送钱都可以的,我们不挑。”
简毓华哭笑不得,嘴一撇刚想教育她两句,却没想小光头盯着她,欲言又止。
“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嗯?”
“你真好看。”小光头一脸真诚,“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姊姊。”
她一愣,却听小光头自问自答起来,“姊姊,你一个人住吗?嗯,八成不是吧。老太婆说,长得好看的女子大都结婚早。你有丈夫吗?”
这话问到她的软肋了,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前边汪汪汪地传来一阵错落的狗吠,声音急促。
小光头一颤,很快挣开她的怀抱,拨开氅子,一头栽入大雨中。
她也无端紧张起来,立刻跟在小光头身后,两人绕了好一会儿才抵达一间隐蔽在暗巷中的破茅屋。
门口围着几条野犬,吠个不停,小光头脚下踉跄了一下,跌跌撞撞滑进了屋。
她迟疑顿步,那野犬叫着,瞪着她,口水混合着雨水滴滴答答从嘴角落下。
雨声中只听屋子里传出哐当一声巨响,她一急,怕有歹人藏在屋子里,对那小孩不利,当下顾不得自己在歹人眼里也算个柔弱女子,硬着头皮就往里冲。
野犬吠得更凶了,但并没有一只上来阻拦,更别提咬人。
屋内没有歹人,可她的心却砰砰跳了起来,脸色刹那苍白。
只见小光头一动不动地杵立着。面前,一个老婆子,同样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呢蓝袄,一根麻绳圈着脖子吊在横梁上,死了。
脚下踢翻了一把破凳。墙上挂着破烂烂的几件长袄,草帽,还有一些古古怪怪的幡布,上面画着古古怪怪的符文。
落地的一处墙角还铺着一张黄毡,上面齐整排布着一些黑黢黢的东西,远看像是瓜子壳,走近一望,才发现竟是各类毒虫的干尸,在排兵布阵。
简毓华心里顿感发毛,上前两步,走到小光头身后,伸手轻触她的肩膀,指尖传来一阵湿凉。
宽大的粗呢蓝袄下,小光头在发抖。
简毓华伸手搂她入怀,用身体贴着她。
有人在你身边,别怕。
“有一张纸……”小光头忽然开口。
“什么?”
小光头把一张揉得湿漉漉的纸塞到她手里,艰难地吐字:“帮我看看。我不识字。”
简毓华卷开了纸条,上面是潦草的几个字:
“跟上她。”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了。
窗外的狗吠得更凶了。
第3章 二、同眠惊梦
家属宿舍安排在离常德城不远的一处空地,没有和本地的驻地军营在一起。
说是宿舍,但跟校舍差不多,不论多大的军官,家眷统一安排,一人一间,没有特殊待遇,是军营的规矩。
因此尽管简毓华的丈夫算得上军中有头脸的人物,她和娘姨秋娟平日里也是同住一间。
这秋娟是从小伺候她长大的,比她年长几岁,名义是主仆,情分却如同长姐。
因此,当长姐看见简毓华趁自己出去买菜就溜进县城,淋了一身雨回来,忙上前替她脱下湿透的黑氅,忍不住数落起来:“小姐,又这么不声不响地一个人出去,遇到危险让我怎么……咦,他是谁?”
黑氅之后,露出了跟在简毓华身后的小尾巴。
小光头不言不语,神色有些呆滞,双手拢在袖子里佝偻着身子像个小老头似的,愈发显得可怜见儿。
简毓华这才简单说了来历,并交代,让她暂且在这里住下。
秋娟扫了一眼屋子,这宿舍平日里就并头放着两张床,一犹豫想说什么,可是一看小姐已经伸手替小光头擦着脸上的污泥,就知道有些话做下人的不该说。
便很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是小姐从前的睡衣,我马上拿去改一改,勉强能给这孩子穿上。我现在先去烧点热水,给你们洗一洗。”
说着她麻利地拿起了墙角的铜水壶,走到门口时忽然停步了,转头问毓华:“姑爷那边,可要交代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