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太医只得又做苦力,炉子还烫得很,用袖子垫了几层方能挪开,小丫头将熬成的毒汁灌进自己的水囊里,又马不停蹄地指示他,“把他扶起来吧。”
林如海出气多进气少,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了凌太医不由大为安心。
阿蛮手劲大,一把掐住林如海下颌将嘴捏开,随后回头邀功似地看向潘婆婆,潘婆婆又气又无奈,上前将她撵走,往林如海嘴里塞了一丸药,又用药茶顺进去了。
来不及吞咽的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颇有些像鲜血。
凌太医知道她这是为了不暴露,只是等待的时候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直到林如海被割破的指尖淌出黑血,他这才敢略略松口气,伸手过去把脉,这口气就松得大了许多。
林如海脉象虽还是孱弱,却已然褪了死气,像是被搬走了大石头的溪水,虽水流不大,但到底没有干涸。
潘婆婆似是自言自语,说得却是正经的官话,“这是草原上的秘药,被用了药的人会渐渐虚弱而死,我还想多活几年,所以等老婆子走了再和主人家说。”
“老太太是谨慎人,您救了林大人,林家必有重谢。”
“我倒是没什么想要的,你要是想报答我,就以身相许,随我回云南去,看你这等医术与行事,只怕也是个提心吊胆的,还不如跟我们去过些自在日子。”
凌太医算计过前太子的毁容与马上疯,自是一身的阴私,否则也不会年轻有为就辞官回乡,只是这潘婆婆虽然医术高明做人神秘,可已然是个中年妇人的。
以身相许的话,下不去口啊。
他的目光过于明显,潘婆婆没好气地道,“是叫你嫁给我徒儿阿蛮,你们江南人的脑子都不好吗?”
阿蛮正盘腿坐在椅子上喝花茶,美得不行,听完上下打量了凌太医一圈,摇头道,“不行不行,他这样的一天要在林子里摔十几回,我都来不及抱。”
凌太医有些咬牙道。“你既然不愿意,那我也不愿意,正好。”
“你凭什么不愿意?”阿蛮瞪大了眼,“我不好看吗?”
还依靠在凌太医身上的林如海气若游丝,暗戳戳地道,“姑娘好看的,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阿蛮险些被他吓得摔下椅子。
贾敏一心念着林如海,在外头听见他说话,忙问道,“我听见老爷说话了,可是他醒了?”
外头众人都道没听见林如海说话。
林如海努力多说了两个字,“醒了。”
声音比蚊子还轻,隔着房门落在贾敏耳中便是响彻云霄,她忙一把推门快步进去,“老爷,老爷你醒了!”
夫妻二人历经生死重逢,真真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主要是因为林如海说不出话,苦的是做靠垫的凌太医,着实是尴尬得很,并不是故意要看那夫妻恩爱场面的。
他本就是不眠不休抢救林如海,如今心里松泛,又半靠在床头,不知不觉竟睡过去了。
贾敏顿觉好笑,也不叫醒,只叫小黑把林如海挪到里侧,让凌太医与他一床先挤了休息,自己领了潘婆婆师徒并凌大夫去休息。
连着小黑都叫小蓝拽走了,一时间林府许多人都睡着了,纵使是白日里透着宁静。
他们睡得香,林黛玉却是自打那日之后就得了个夜不能寐的毛病,她白日里装作无事人一般,还赶了王主簿回乡探亲,“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趁着我还在,抓紧回去看看。”
王主簿却道,“家里人都死光,回去做什么,辽东这样远,我怕接不到升职的公文。大人近日喜欢用脂粉了?”
林黛玉眼下的乌青已然是不用水粉遮不住的地步了,她闻言笑道,“好似前几日出去晒黑了,遮丑呢。”
王主簿又让段县丞来打探,却也只得了无事一类的话。
这日夜里林黛玉照旧闭了院门,叫静风几个都去睡,自己却在院子里坐了打棋谱,黑白纵横间,时不时有棋子敲击声。
王主簿与段县丞似顾不得姿势难看,一上一下扒着门缝往里瞧,段县丞正在调角度的时候,忽然对上一只碧清妙目,吓得他大叫一声往后躲,结果被趴着的王主簿绊倒,二人狼狈地跌在一起。
院门挺好使的,开阖也没有嘎吱声,他们哎呦喊痛之际,林黛玉已经无声地打开了院门,“大晚上不睡做什么呢?”
“对啊,大晚上不睡干啥呢?”王主簿理直气壮,“年轻轻的别这样憋着,哪怕哭一场也好啊。”
“就是啊,咱们去烫壶热酒,好好喝一壶,保准就能睡着了,明日算你病假。”段县丞说罢就要去厨房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