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大人严重了,世人皆知您是圣上身边老人,这秉笔太监又不止您一人,本就是个挂名。我又如何能威胁到。”
桂仁活了这么大岁数,自然也是个人精,听出他话里话外的不耐烦,“咱家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您是嫌我耽误您的时间了?”
“不过有句话咱家还是得说,满朝文武都以为您是去受命彻查冯总督的事情,您可不要感情用事。圣上刚刚极位,您也是新官上任,若真是被那些个整日里集团分势揪到错处,污圣上一个用非其人之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首辅俯视桂仁,只觉他实在聒噪又好笑,当初求着自己点头哈腰的是他,如今又是说教又是警告的还是他。他虽不在意这些,可感情用事这几个字倒是十分精准。他所有的谋划只需感情用事四个字就可以全全概括。
不过他话实在有点多。
他抬头看看日头,若是现在回家再搭上收拾东西的功夫,今日出发可能也要七八日的路程。
离过年还有七天。
想到此事。
饶是一贯的好脾气此刻也随着刺骨寒风消失殆尽,声音清冽好像檐下冰锥落地般的碎裂感,“您还有事?”
桂仁将手踹入袖口里,开口呵出一团白雾,“没了没了。”
他深知自己话说得有些多,有些话以他的身份还不够格来点明。说完就十分后悔,心脏好像悬空一般,暗暗发紧。再看苏首辅要把人冻成冰雕的眼神,他拿里还敢有事。
都说人一紧张的时候会特别忙,桂仁干瘪如枯树枝的双手一会儿搓搓同样干瘦的脸颊,一会儿捂紧冻得通红的耳朵。就是不在抬头去瞧苏首辅,赶忙一手杵拐一手揣袖,急急忙忙地拐过正德殿,落荒而逃。
人有时候就是越着急,越是天违人愿。
苏时清到府中脚不沾地地收拾细软,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便着急忙慌地往外赶。人刚迈出前院,隔着一道簪花门就被府中小厮火急火燎地拦下。
“家主……家主!”小厮是苏时清特意挑选的,人实诚也还算机灵,就是年纪太小不太稳重。他觉得无伤大雅,不过守个府院而已。
可这会儿挥肢摇臂企图将他拦下的人,让他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懊恼。
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张开的手臂把整个簪花门占了个严实,苏时清放缓脚步却没停下,只说了一句,“何事?”见小厮站在原地没动,他头都没低一下,继续道,“让开。”
小厮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挡了路,收起张牙舞爪的手臂侧身恭敬让开。
喉头滚动下,发出声音,“家主,外面来人了!”
苏时清半分迟疑也没,凛冽声音割破寒风,只道一句,“不见。”不过下一瞬眉头微纵,他俯看向小厮,“在大门外?”
见到小厮点头,立即扭身往西侧院的方向走。
小厮不明所以,直到人穿过游廊,他才突然想起什么,猛拍脑门暗道坏了!
人是从大门来的没错。可他已经开门放行,此刻正在前厅等着。
家主去的方向……他稀疏的眉毛紧皱,若猜的不错应该是西侧院旁的侧门,可要去西侧院就必要从前厅穿过。
完了完了!
他拔腿便追。
等他追上去的时候,家主已经在主座上寒暄了。
这回是真的完了。
今天刚刚上工第一天,不会等下就要被退回了吧。
这户苏首辅府是圣上赏赐的新府邸,偌大的府中只有苏大人居住,所以也只买了他一个人。看这架势,苏大人有公事要出远门府中就只剩他,现如今既不用侍候家主还有工钱拿。
可现在眼瞅着工钱飞了,苏府也待不下去了。
他战战兢兢地的站在门口预想着自己的未来前途。就听见决定他命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福宁!”
他一激灵梦然直起身子,喊着嗓子答:“是!”
滑稽模样让厅中的国字脸贵客露出一抹笑意,“你府中的小厮挺有意思。”
他听完只觉心脏直直的往下坠,下半身这两根细杆似的腿直打颤。
这下真的完了!这位大人的意思他懂:这小厮真是蠢笨如猪。
抬手赶紧将门关上。
门扇阖上前最后驻足看一眼厅内的三人,只期盼家主能聊得开心,忘却他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一想起家主退避三舍,绕道而行的样子。
只怕是,难了。
雕花棂格扇门紧紧阖上,把年末的刺骨北风和旭日暖阳挡在厅外。只余下北风呼啸拍打门扇的敲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