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见秋发来短信:“赢了。”
江陵队成员原地振臂欢呼,高兴得杨惠子都不揍仇嘉铭了。
谢砚之脸上染上诚挚的欢喜,向赛场疾走几步,却见谢颖从赛场里步履匆匆地出来了,身后跟着庭见秋。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徒留天际一线残照,猩红如血。谢颖脚步敏捷,神色隐在昏朦之中。移步到路灯下时,暖黄的灯光刹那将她照得透亮,她手上握着一片硬纸,面上,是积年隐忍的痛苦。
这不是赢棋的人会有的表情。
谢砚之心头蓦地一跳:“妈……”
只见谢颖轻车熟路地绕过几面墙,来到一处墙根,抓起一块头部略尖的石块,用力凿开墙根冻得发硬的泥土。
京城围棋道场,过去,曾是国家队集训用的棋院。
她与陆长玫,在这里共度三个寒暑。
棋院外墙墙角,曾经埋有数枚棋子。这是她们天真的赌约。三十年过去,这栋建筑历经翻新,泥地被翻搅过无数次,当初埋下的棋子,早该消失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像小孩玩泥一样,不管不顾,石头与手指并用地挖出拳头深的小坑。
指甲缝里,掺了冰冷的泥土与小石砾,刺痛,如刀片生剜。
另一只手,她握紧手中的照片——这是她在日国小松家资料室里,搜集证据,寻找松田一助和中谷山时,意外找到的旧照片。
照片是小松制造杯开幕式上,她和陆长玫挽手并肩走进会场的那一瞬。
不知道二人在说些什么,二十一岁的谢颖黑直长发披散,仰头大笑,二十三岁的陆长玫,侧过脸,笑盈盈地看她。
她们一生中最好的一瞬,被一名不知名的日国记者抓拍下来,永久封印在模糊的旧照片里。
最后一次,谢颖不死心地用力往土坑底一刨——
五枚圆溜溜的黑白塑料棋子,随着她手指的动作,从土坑底,咕噜噜滚出来。
谢颖指尖在疼痛和震颤之中颤抖着。
这绝不可能。
她和陆长玫三十年前埋下的棋子,绝不可能还在原地。
可眼前沾着土的旧棋子,分明像应了她的召唤一样,破土而出。
两枚黑色,三枚白色。
——“等你和我都是九段了,谁知道是你下棋更厉害,还是我下棋更厉害?”
——“那你赢棋,就埋一颗黑子。我赢棋,就埋一颗白子。若干年后,等我们都成九段,分不出高下了,就把它挖出来,比一比……”
谢颖想,她不止是九段,还是华国的棋圣呢。
第一个女棋圣。
昔日二人的床头呓语,许下的宏愿,她一个人,终于一一完成。
她握得太用力,旧照片锋利的塑封嵌进掌心纹路里,她浑然不觉,对着泥坑里破旧的棋子,释放般地嚎啕大哭。
——身居高位,不应当再这样哭了。
可在陆长玫面前,她永远是小女孩。
谢砚之忙上前,想安抚情绪崩溃的母亲,却被庭见秋拉住。
庭见秋轻声说:
“没关系的,让她哭吧。
“她是英雄。英雄可以有眼泪。”
第79章 新时代正文完
两日后,围甲总决赛在江陵队主场江陵棋院举行。
仇嘉铭任主将,庭见秋下快棋,谢砚之、言宜歌下慢棋,主场4:0全歼水土不服的京城华一,捧得本届围甲总冠军奖杯。
围甲闭幕式上,按名次颁奖之后,又颁发特殊奖项:
体育精神奖,颁给棋钟事件上第一个全队提出罢赛的广州乐棋。
广州乐棋全队都是青年棋手,最年长的不过十九岁,瘦高个,豆豆眼,满脸青春痘,全程担任主将,此刻也代表全队,上台领奖。
主持人好奇问,怎么有这么大的勇气,一下子就全队统一口径,集体罢赛?
男孩挠了挠剃短的寸头,害羞地咧了咧嘴:“可能是因为中二病……”
少年热血,正义感爆棚,路见不平,揭竿而起,纯属本能。
“而且,我们全队都是江陵长玫团队粉。”青年主将不好意思地从背后掏出一柄纸扇,当众摊开。
庭见秋一眼认出:这是她在新象杯时,给季开诚初段签名用的纸扇。
纸扇上,已经集齐江陵长玫围甲队六名棋手和教练领队全员的签名,她题名最早,大名落在正中。
她扬起下巴望望——果然看到季开诚初段坐在广州乐棋一列中,也在朝她招手,又腾出一只手,伸出食指,点点台上主将出示的纸扇,冲她缓慢做出口型:
“我终于集齐你们的签名啦!”
团队奖项颁发结束,又颁发个人奖项。
谢砚之凭借出众战绩,获最高连胜奖,仇嘉铭称之为“谢八强安慰奖”,被师兄迷弟丛遇英一顿胖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