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庭见秋犯下巨大的失误。
……就像,云松杯,他对阵谢砚之,犯过的错一样。
“你认得出这是谁的棋路吧?”
元天宇几不可察地吞咽。心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见他没有回应,庭见秋似苦恼地偏了偏脑袋:“认不出来吗?亏我学了谢砚之这么久。”
控盘手,谢砚之。
每每提起这个名字,他心头都会涌起陈旧却仍新鲜的恐惧。围甲以来,多少碾压大胜,多少赞誉加身,都无法洗脱一场惨败的阴霾。
“我只是想用谢砚之的棋,堂堂正正,再赢你一次。”
庭见秋也看出来,这盘棋,黑棋已无翻盘的可能性。
但元天宇不能认输。他无法承受输的结果。决不能……
他硬着头皮,跟着庭见秋,再应一手,试图将中腹扭曲盘旋的黑色长龙救活。
庭见秋不再小声低语,垂下眼,跟着落子。
白棋棋风再度一变。长剑出鞘,庭见秋换回自己熟悉的行棋风格,锐意嗜杀,三两下点刺、断打与倒扑,又葬送黑棋长龙一处眼位。
长龙奄奄一息,龟缩在盘面之上,如一滩烂肉,引颈就戮。
元天宇投子认输之前,庭见秋落下最后一枚白子,封锁黑龙出逃的唯一一丝孔隙。
“原来你是更想输在我的棋上。”庭见秋粲然一笑,纤长眉眼深刻上挑,“你早说呀。”
钟氏杯赛至第五轮,胜者组只余4台,8名棋手争夺4个出线席位。
一局终了,庭见秋起身,反手捏了捏紧绷的肩颈,左右看了看。
两桌仍在鏖战之中。仇嘉铭一桌已经空了,不知是胜是负。
她拎包走出赛场。没走远,听见仇嘉铭大嗓门的争执声,她绕进一旁的备赛间——
仇嘉铭和他方才的对手郭希千六段,正复盘,一旁还围了杨惠子、邓恺舟,陪着看棋。
庭见秋还没走近,便听到:
“老仇这一手,绝妙,定胜负的棋。”邓恺舟不吝赞美。
郭希千摇头叹气:“技不如人,当时我直接就认输了。”
仇嘉铭炸出一声:“不是,这不就第一感吗?我下的时候都没细想,好哪了?”
郭希千上手摆棋:“你下在这,我棋筋不能被断走,总得在这里补一个吧。”
仇嘉铭条件反射一般,接得飞快:“我扑在这里。”
棋子敲击盘面,一声脆响,一众陷入沉寂。
半晌,邓恺舟:“……绝妙。”
郭希千摇头叹气:“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杨惠子困惑:“好哪了?”
仇嘉铭:“好哪了???这不就第一感……咦,等等,你这一片是不是都死了呀,嘿嘿。”
庭见秋深吸一口气,决定为了自己的血压着想,还是调头就走,不去费这个事恭喜仇嘉铭,时隔十二年,再度进入钟氏杯本赛。
钟氏杯第五轮战毕,败者组战至最后的16名棋手,将与胜者组第五轮淘汰的4名棋手,在翌日,一同进入4轮积分循环战,争夺最后的2个晋级名额;
胜者组率先决出4名晋级钟氏杯本赛的棋手:
冯安康八段,仇嘉铭七段,程剑容七段,庭见秋三段。
当晚,钟氏杯组委会召开新闻记者会,请先一步进入本赛的4名棋手,轮流接受记者采访。
江陵长玫双喜临门,谢颖带全队棋手在街边海鲜大排档里爽吃一顿,才姗姗回到江陵市中心酒店,送仇嘉铭、庭见秋依次候场,接受采访。
仇嘉铭在记者会上表现出超绝钝感力,无论新闻记者如何夹枪带棒,来者不善,他一通称兄道弟,家长里短,兄弟们都别白来尝尝东北老家寄来的冻梨,把记者会开成年夜饭。
末了他下台,杨惠子踮着脚,提溜着他的耳朵,咬牙切齿大骂:
“他们阴阳你你听不出来?”
她急得都快自己撸袖子上台动手了。
仇嘉铭瞪眼:“那都是我兄弟,我兄弟能害我?”
杨惠子:“……”
最末,轮到庭见秋上台。
针对庭见秋的议论之声,仍然尖锐。
尤其是她与石川介的关系。——即便她如今下棋下出成绩,在一些不关心围棋的人眼中,她在华日友谊赛落幕之际,随日国国家队棋手远赴东洋,仍是媾/和外敌。
她在石川介追悼仪式上,讲述的庭岘与石川介的往事,传至国内,更是掀起轩然大波。
庭岘,一个能为了参加华日擂台赛,在预选赛上不择手段作弊的棋手,怎么能相信他与日国棋手,只是对弈,而没有透露华国围棋战术?
他与日国棋手相往来的这些年里,有多少华国围棋在世界大战上的失利,应当由他来负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