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婉钰亦随她笑起来。她知道宸妃姐姐喜欢甜糕, 酒楼中有些名气的糕饼她都吩咐店家备了些。
二人接着说起明安堂, 言婉钰近来在堂中授业, 颇有些体会。
明安堂专供女子读书,本意是极好的。她亦曾在明安堂中进学,当时便隐隐觉得欠缺了些什么,如今故地重返,更觉得不妥。
容璇笑笑:“于许多世家贵女而言,在明安堂进学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装点罢了。”
她一语中的, 倒是颇为惋惜这样一方好学堂未能落到实处。
世家千金入学,多学些琴棋书画, 诗文在其次。待到她们及笄议亲时,课业随之而废, 只作为一项夸耀资本罢了。
与国子监学业的严苛全然不可同日而语。
二人谈了许久,临别光景,容璇的马车将言婉钰送到平阳侯府外方才安心。
她叮嘱夏莲好生照看小姐,因笑道:“你就这点酒量,还敢同人饮酒?”
言婉钰扬眉:“跟着宸妃姐姐,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
回到明琬宫中,容璇略坐了坐,方才酒楼中的问话始终绕在心头。
她吩咐向菱去取了库房的钥匙。
“是,娘娘。”
打开库房大门,几间正房收拾得井然有序。
这大半年来,宫廷内外的赏赐与贺礼流水般送进明琬宫,原本宽敞的库房已被填满大半。
容璇入宫时的嫁妆尽数堆在西间,嫁妆单子与钥匙都由向菱保管着。
唯有一把单独的铜钥在她自己手中。
容璇于不起眼的角落翻出一只紫檀木锦匣,铜锁轻落下,里间便是那一件竹青缂丝团云的披风。
她回忆一番,好像已有五六年的光景。衣衫上刺绣着的金丝银线闪着光泽,依旧不减半分华贵。
连她去江南赈灾,都已经是近三年前的事了。
容璇垂眸,今日婉钰的一番话倒又提醒了她。
自入仕以来,也不知帝王是如何识破她的身份的。
她细细思索,最大的破绽应当是在江南。
连日的大雨冲毁堤坝,房舍倒塌,灾民流离失所。灰蒙蒙的天好似塌了一角,源源不断的雨水倾泻而下。
她跃入洪水之中欲救下秀娘,奈何水势远比她想象得湍急。遑论救人,水流冲击下,她近乎自身难保。
被洪水袭卷前,是太子将她挟上了岸。
秀娘也由暗卫护下,到了安全的地方。
惊魂甫定,她被太子抱上岸时人都是懵的。大抵是太过凶险,劫后余生,脑中关于这段经历的记忆慢慢模糊。
容璇只记得总也下不尽的江南的雨,还有上岸后太子兜头罩下的墨色的衣袍。
同在洪流中,她也是难得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冷着脸,语气不善:“先回驿站。”
马车中为太子殿下备下的干爽锦袍给了她披着,油纸伞撑起,为她庇护起一片天。
“陛下。”
殿外向菱行礼的声音传来,容璇下意识锁了木匣,放回原位,好似从未触碰过。
库房的门打开半扇,祁涵很快入内。容璇望向他,帝王奇道:“白日里怎么忽然想起清点妆奁?”
容璇随口答:“想找一对碧凤钗,一时忘记放哪里了,许是在别的地方。”
不是什么要紧事,她牵了帝王一角衣袖:“走吧,殿中已经备好了点心。”
祁涵握了她的手,颔首应好。
……
明月高悬,红烛缱绻,锦帐内云雨久久未歇。
碳炉中减了三成的炭火,仍旧觉得热。
香汗淋漓,沐浴清爽后,女郎由帝王抱回榻间。
一来一回有些凉意,他怀中更暖和,容璇懒洋洋由他抱着。
祁涵低头吻了吻她,见方才还一直讨饶的女郎,此刻倒撑着没有入睡的意思。
容璇绕着一缕墨发,已困倦到了极致,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何时认出我的?”
祁涵早便料到她有话要提,不想竟是此处。
他一时未答,只道:“你不妨猜猜?”
“在江南吗?”
“嗯。”
都道江南好风光,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无边盛景。
“可惜了,”女郎喃喃自语,“偏我来时不逢春。”
月色清寒,怀中女郎已然睡熟。
祁涵望她恬静的睡颜,她方才的问题,并非他不愿答,而是他自己也要好生想想。
江南数十年一见的暴雨,流民无数。地方州府应对灾情不力,每日送到朝廷的奏报令人心惊。
父皇要派一位皇子动身往江南赈灾,彼时他初入朝中,便自行请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