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涵与谢明霁皆在湖对岸,过去有些麻烦。
她不过在湖边坐了一会儿,裙摆上便沾染些草屑。
随行御驾为宸妃娘娘备了一套新衣裙,祁涵自然地吩咐向萍道:“去取来。”
“奴婢领旨。”
容璇本觉得衣裙无碍,稍稍清理过便好。但帝王开口,她只能无可无不可地应下。
嘉宁堂外宾客往来众多,紫玉思忖,宸妃娘娘这般过去更衣有所不妥。
碧湖旁就有小径通向后宅,她随机应变,请宸妃娘娘先往后院去,又留了小丫鬟在此处等着娘娘身边的侍女。
正巧半道远远遇见三姑娘,紫玉大喜过望,预备请三姑娘拿主意。
言婉钰福了福:“宸妃娘娘万安。”
她简单听过紫玉的话语,亦赞许她的应对。平阳侯府作东,陛下与宸妃皆是贵客,容不得半点马虎。
“臣女的涵玉院就在前处,”言婉钰道,“娘娘如不嫌弃,便移步臣女院中更衣?”
容璇颔首:“有劳。”
踏入涵玉院,入目先是一处小花圃,当中一株墨色的牡丹,清雅秀丽。
“娘娘这边请。”
不多时向菱与向萍捧了衣衫首饰前来,容璇换过衣裙,又得言家小姐相邀,便去涵玉院书房中略坐坐品茗。
书房内收拾得同样雅致,三间正房,东侧次间摆了一架古琴。
书架上显眼处俱是琴谱,方便主人随时取用。
这是独属于言家三姑娘的一方天地,由她安排,古琴谱泛黄的纸页更给房中添些书香气韵。
书案上摆了几册书,多为史书与历代名臣传记。
见宸妃娘娘目光停留,言婉钰解释道:“这是臣女向兄长暂借的。”
她昨日才看的书,一时未让侍女收起。宸妃娘娘来得突然,倒叫她忘了此事。
容璇唇畔漾起清浅笑意:“这些书卷,女郎读着甚好。”
言婉钰望她,那一抹浅笑恍如月华下春花初绽,叫人失神片刻。
言家小姐不知不觉随她弯唇:“宸妃娘娘说得是。”
……
临湖一处八角亭中,祁涵与谢明霁品茗叙话。
科举舞弊案的卷宗谢明霁昨日已上书禀明。眼下新朝两桩要事,一为肃清科举不正之风,二为改制天下税赋。
前一件尚有进展,后一件内阁阁臣几番商议,都未有出彩良策,能够令朝廷担受税赋改制风险。
谢明霁叹口气,他虽不在六部,但也知晓眼下户部几无可用之才。昔年陈首辅便是出自户部,一路青云直上。后他入内阁,便不再兼任尚书一职。自他之后,户部三年间换了四任尚书。原本首辅在时执掌户部上下,户部后继无人的弊病尚且不显。待他辞任,许多事端渐渐显露。户部飘摇几年,直到如今的刘尚书继任。他虽是一味守成,倒也勉强能独当一面。
也是因户部如此青黄不接的现状,陈首辅才格外器重容长瑾。不但亲自举荐她入户部,更多番指点。正是因他力保,容长瑾才能在入仕两三年后便坐上五品户部主事一位,也算是生逢其时。
今岁陛下再兴科举,亦是着意想为户部选才。
祁涵道:“如今江南地界,已有州府尝试改行税制。折了部分粮税,而以现银代之。”
朝廷已下诏允准,成果如何且拭目以待。
夏风吹动一树碧叶,容璇由秦让引路,入了临湖亭中。
她已换过一身晴蓝色穿花如意纱裙,裙摆刺绣着大片的姚黄牡丹。行走之间,牡丹花盛放,尽态极妍。
帝王身侧一位空出,容璇落座后,侍女为宸妃娘娘奉了茶盏。
容璇拈了一块梅花糕,听二人闲话。
湖水澄澈,柳枝倒映于湖面。
此情此景,倒叫谢明霁想起那年江南亭中,仿佛也是他们三人商议赈灾条陈。
他望坐于帝王身畔的明丽女郎,不过两年光景,仍旧是他们三人,却有白衣苍狗之感。
初到江南时,洪灾未平,庄稼毁于一旦。耗尽了存粮的百姓四处流散,以树皮草根为生,饿死、病死者数不胜数。
都道江南好风光,大水漫灌,灾情最严重处早已是饿殍遍野。
但江南并非无粮。
富商大贾囤积居奇,谁家闭锁的粮仓不是堆满白米谷粟。
朝廷赈灾款拨下,江南几府官商勾结,用来购置粮食的赈灾银不出几日便花销干净,几乎是杯水车薪。
每日都有数不尽的灾民饿倒在路旁,江南几府隐有暴动之势。富商们大发难财,官差上门购粮时个个哭穷,私下里却将粮食高价卖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