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摄受已,复诣世自在王如来所,稽首礼足,绕佛三匝,合掌而住。”
容璇想着太后娘娘也未必是真想要佛经,寿安宫的佛堂中,多的是大师亲手抄录的经书。
不过是想搓磨她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换了金尊玉贵的陛下,不知太后娘娘该如何想。
夜色渐深,容璇陪坐也觉无趣,有一搭没一搭同祁涵谈天。
她瞧着他一丝不苟抄写,偶尔分神答她的话,似乎是驾轻就熟的模样。
“陛下从前也抄写过经文?”她好奇道。
“未曾。”祁涵笑笑,“不过十岁之前,《群书治要》《贞元政要》《战国书》,这些朕都抄录过。”
容璇不可思议:“都是些治国之策,陛下那会儿便要学?”
古文晦涩,能读懂么,难不成她遇见了天纵奇才?
祁涵未停笔,像是看透她的心思,有些好笑:“年岁太小,自然是生搬硬套。”
容璇接着磨墨,想了想回过神来:“不过陛下为何要抄书?”
士子抄书,盖因家贫,以此为继学业与生计罢了。
此话问出口,殿中静了一会儿。
烛影轻晃,容璇后知后觉自己似乎问错了话。
她低头去拨烛火,想让屋中更亮堂些。
祁涵瞧她须臾,既已结为夫妇,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他道:“母后罚朕抄写罢了。”
至于抄写缘由,林林总总的,有些已记不清楚。
“譬如跟着夫子习骑射,箭矢未能入红心,母后便会罚抄一卷。”
容璇默然,眼前人是唯一的中宫嫡子,依太后娘娘的性子,自然会对他寄予厚望。
她问得小心翼翼:“那为何是十岁前?”
祁涵润了墨汁,轻描淡写:“十岁时病了一场。病愈后,母后将一切都看开了。”
他对那场病的记忆已然模糊,只记得彼时太医署几乎所有御医都来看诊。母后更是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守着他。
等他病势稍稍痊愈能够挪动后,父皇便将他接到自己身边教养。
有一日他早早下学,在仪元宫书房外听见父皇与母后争吵。
彼时阖宫都道皇后娘娘教子太过严苛,险些逼死自己的儿子,酿成大错,凤仪宫风雨飘摇。
皇祖母更是将母后传去,严加训斥。
父皇语气中难掩失望:“涵儿亦是朕的儿子。朕原是信任于你,才允准将他养在你的膝下,未送去皇子所中。如今——不过十岁的孩童,怎能对他如此苛刻,风寒入体仍不得休憩,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父皇素日甚少这般疾言厉色:“罢了,你且回宫好好想想吧。后宫事务你若是力有不逮,交由贵妃也可。”
容璇安静听着,说起宫中往事时,帝王神色掩于烛光下,看不清是何情绪。
“母后是皇祖
父亲自作主许婚给父皇的。想来你也知道,父皇后宫中,最受宠爱的向来都是陈贵妃。”
“她并非是皇祖母满意的儿媳人选。故而父皇继位后,皇祖母对她多有挑剔。甚至一度扶持贵妃,与母后分庭抗礼。”
“母后是要强的性子,在闺中时事事便要拔尖。她待旁人严苛,待自己更是。”
“她执掌宫务,皇祖母不喜她,她更要尽孝道。每月逢五逢十便带阖宫妃嫔请安,礼数万般周全。
皇祖母却以她尚无所出为由,当着所有嫔妃的面斥责她未尽好为人妇的本分。甚至免了请安之礼,只让后妃们初一十五来拜见即可。”
“母后这些年在宫中,过得极为不易。”
婆母不喜,父皇待她更多是对嫡妻的敬重,又有陈贵妃相胁。
母后偏生要将所有事情做得尽善尽美,她统领后宫多年,是所有人都无可挑剔的皇后。
“但,”祁涵望向容璇,“她的这些不易,从来都与你无关。”
“是以,你只照顾好自己便是,莫让自己受了委屈。其余的,交由朕便好。”
第31章 言家小姐
月光清寒, 执笔的郎君神色温柔从容。笔触划过宣纸间,他的话语落入耳畔,无端地让人想要信任。
容璇长睫轻颤,良久未答。
她去看那案上的佛经, 一字一句, 凝神静心,更让人清醒几分。
无论何时, 信旁人都不及信自己可靠。
几近子时, 容璇渐觉困倦。
祁涵搁了笔, 简单整理过抄好的经文,便将人横抱起带去榻间。
容璇窝在他怀中, 那一刻似乎一切都无需忧虑。
外殿烛火熄了几支,祁涵自去沐浴。
回来时本以为榻上人已然睡熟,不想容璇竟还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