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璇仔细为帝王系好玉带,佩上玉坠与香囊,熨帖周到。
祁涵低头吻了吻她的面颊:“天色尚早,可以再睡会儿。”
容璇点一点头,似是依依不舍送了他离去。
帝王心底一片柔软,与她温言道别。
待人出了殿门,容璇几乎是倒头便睡。
她入朝为官三载,前几年的万寿节,都是参加完太极殿朝宴后在府中睡上两日。
今年……居然也没有例外。
白日里紫宸殿中拉着帷幔,遮去外间大半光线,容璇这一觉直睡到朝会散去。
再度睁开眼眸时,帝王不知何时已经归了殿中,又换过一身象牙白的常服。
容璇为他绣的锦囊佩于腰间,天青一色分外相衬。
今日的朝会格外冗长,眼下更是已近巳时末。
“还不愿起身?”
祁涵散朝后便回到紫宸殿,并未搅扰安睡的人,只在外殿批阅公文。
容璇兀自睡得香甜,面颊微微泛粉,恍若春日里初绽的花朵,娇美动人。
“陛下许臣妾睡的。”她理直气壮。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她的语气中还带着些娇蛮味道,是在极亲近信赖的人面前方会露出的模样。
祁涵受用无比,眸中含笑。
……
帝王从晨起便有的好心情,一直留到了午后在御书房理政。
谢明霁入见时,回禀之中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一点。
多年好友,彼此相熟,他亦是头一回见到陛下这般欣愉神情。
不像是为公事。
毕竟万寿节三日休朝,六部俱积压着不少事务。谢明霁瞧御案上堆叠的各类奏疏,怎么看都不是轻松的样子。
连礼部侍郎方才前来请罪,他于万寿节寿宴上出了不大不小的差错时,帝王也只是轻轻揭过,罚了三月俸禄小惩大戒。
侍郎大人深感皇恩,退下之际恨不得立刻去寺中多烧一炷香还愿。
谢明霁与礼部侍郎前后脚进殿,纳罕之余,还是呈上公文,先谈政事。
也正好,这封奏报不会让陛下心里太舒服。
侍从俱屏退在外间,御书房中门紧闭。
这两月金平府的科举舞弊案颇有进展,涉案的士子名录共计十三人,当地的主考官亦逃脱不了干系。
除过科举夹带、枪替种种舞弊行为,谢明霁查探之下,更牵扯入地方愈演愈烈的冒籍案。只因太祖在时定下规矩,各府参加科考的生员名额及录取名额均有定数,不同州府乡试难易程度不一。故而总有在本府中举无望的士子,想尽办法冒籍去别地科考,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常见些的便是过继、投亲,士子离家投靠在外地做官经营的亲友,取得当地的乡试资格。除此之外,还有干脆冒名顶替者,令原主苦不堪言。
金平、宣平、昌平三府毗邻,皆是科举舞弊的重灾区,种种枪替、冒籍的手段屡见不鲜。
“臣还在金平府寻到了一首诗,著者不详,誊抄在此。”
祁涵接过阅看:“士穷则躁进,此事古来有;要当期大节,微眚岂足垢?”①
这首诗在三府多有流传,给那些想要飞黄腾达,却又碍于内心道义的士子以开脱。
科举舞弊难以杜绝,历朝历代皆试图遏止。
至仁宗一朝,科举不正之风几乎达至顶峰。
要想肃清绝无可能,法不责众。欲稍稍端正科举,唯有先敲山震虎。金平、宣平、昌平三府,首当其冲。
“今岁再启秋闱,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臣明白。”
御案上还有一封自昌平府发还的书文,并非密函。谢明霁来往于三府查案,帝王如有旨意,他亦可兼顾昌平府事宜。
“不是什么要案,”祁涵顿了顿,“她的籍贯在昌平府罢了。”
谢明霁很快明白过来,容璇出自昌平,不过那年她秋闱的名次并不在前列,是直到会试才大放异彩。
她在金銮殿上写就的文章,与科举舞弊实打实沾不上关系。
书文昨日才到,祁涵尚不曾阅看。他从未听容璇提起过家中事宜,想来是因她父母早逝不愿多回想。
此番他派人去昌平,亦是想看看她是否尚有其他近亲存世,可有想见之人。
谢明霁闻言,也不由默然一瞬。她一个姑娘家,既无双亲庇护,隐瞒身份一路科考,到十七岁高中榜眼立于朝堂,这其中该有多少艰辛不易。
他扪心自问,若自己换了她的境遇,又能走到何处。
如今她在宫中,或许也非她从心之选。但万事有陛下庇护,总胜过流放地的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