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的村民都会到镇上赶集摆摊,县里也有不少商人送货物过来。虽然大多都是县城里卖不出去的,但在乡下地方已经算是稀罕,大家还生怕他们不来。
集市上热闹得紧,容璇时而留心着自己的钱袋。人多的地方,小偷小摸当然免不了。
买卖双方间多用
铜钱,以物易物者也有。
县城里还可见白银,到了乡野间,白银更是稀罕物。
容璇拿了备好的碎银买东西,摊主都尤为乐意与她交易,尽心尽力找开铜钱。
容璇打问过一番,家底殷实的人家或多或少都有白银,只是藏得严实,平日里舍不得兑换出来。若是她要换银锭,县城中就有银楼。镇上的当铺也会有些银子。
逛了小半日,容璇还在集市上用了午饭。
暗卫来去无影,明面上只有朝廷的一名护卫跟着容璇。
她离开集市,经人指点过,东处不远有一间乡墅。
朗朗读书声随风送来,不大的一处院落,也不曾挂上牌匾。
容璇与守门的老伯客气地打过招呼,循着书声到了讲堂外。
天光透过几扇窗子映入屋中,小小一间屋子坐了十余位学生,年岁参差。自然都是男孩,论个子排了座次。
容璇凝神听了一会儿,堂中夫子讲的是千字文。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学生们翻来复去念了几遍,夫子一板一眼讲解其意。
容璇还记得下一句是:“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
夫子夸她三遍能成诵,在课散后又单独为她讲了许多。
容璇唇畔漾起浅浅一抹笑意,这么些年过去,原本背得纯熟的千字文,如今在脑中也只余了几句。
堂上还挂着一把厚厚的戒尺,震慑着学生。饶是如此,学生还是免不了要打瞌睡。
说到“闰余成岁”一句时,容璇敏锐地听得身后异响。她回眸望去,只瞥见一眼匆匆跑开的孩童身影。
容璇犹豫一会儿跟上前去,转过一道弯,在屋檐下一角见到了蜷缩着的女孩的身影。
屋檐上有一道罅隙,若赶上阴雨连天会漏下雨水。
女孩面颊瘦削,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来人,又往后缩了缩。
她脚上是显然不合适的一双草履,也已经磨得不成样子。
容璇瞧她害怕的模样,想起自己在集市上买的饴糖。她半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两块,温和地递给她。
这个年岁的孩子,应当最爱吃糖。
小女孩看她一会儿,许是见眼前人笑容和煦,又许是闻到了饴糖的甜味,她犹豫着接过,却没有吃。
容璇与她平视,细心道:“你多大了,家在何处?”
“我……九岁。”
容璇打量她单薄的身形,心中忽而闷得紧,叫人喘不过气来。
已经是秋日里,小姑娘那一身衣衫仍旧单薄。
“你来这儿……读书?”容璇尽量问得简单些。
小女孩立刻慌乱摇头,攥着糖的手有些紧,不肯答。
容璇心中叹口气,取下钱袋,拿了些铜钱给她:“买些自己喜欢的吃食,记住了?”
她要出去透口气。
容璇叮嘱两句,转身离开时,却发觉衣袂被身后小小的人轻轻拽住,稍用些力便可挣脱。
小女孩一言不发,容璇回身,一大一小就这么对望着。
秋风从二人间吹过,带起几片落叶。
阳光从屋顶的罅隙洒落,并不暖。
良久,容璇重新半跪下身:“你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什么人?”
“爹爹,后娘,还有两个弟弟。”小女孩低头看着手中饴糖,“糖……也要留给弟弟。”
已近未时,容璇深吸一口气,剥了糖纸喂给她一块糖:“你来学堂,家中可知道?”
小女孩吮着饴糖,含糊答:“来给弟弟送饭。”
话是如此说,但她显然是饿着的。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小姑娘小声解释道:“爹说女娃娃吃得少,不打紧的。”
这糖很甜,一下子就融去了陌生与戒备。
落叶被吹入檐下,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小女孩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看着眼前漂亮的哥哥。
钱袋子在容璇手畔,眼下的情形,恐怕给再多碎银也无用。
罢了,罢了。
她伸手去抱那女孩儿,很轻。
小女孩亦没有躲。
“你家在何处?”她又问了一遍。
小女孩垂着眸子,指了一个方向。
她滑下地,牵了容璇的衣袖,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