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想,他应当能猜到吧。”容璇道,“他不问,我不提就是。”
就好像那次在江南洪水中,她衣衫尽湿被他抱上了岸。
干爽的衣裳兜头罩下,她视线被阻隔,看不清太子神色。
她有一瞬的怀疑,他是否已识破了她的身份。
她裹着外裳,暂时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恰好秀娘也被暗卫救上,她不假思索先行跑开。
问清秀娘的身世,她抛却了其他顾虑,欲带秀娘回容府照料。
那日迎面吹来的风格外凉,她披着太子的外袍,指尖冰冷。
祁涵守在她身畔,只道:“此事孤会安排。”
“那——”她自然相信他,尚来不及多问一句,却被冷着脸的太子径直带回了马车旁。
“等到了驿站再提不迟。”
她忐忑一日,但从那以后,他也没有提起过半字有关她的身份。
容璇自然更不会主动说起,二人如往常般相处。
天长日久,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曾察觉,否则不至于放任她的欺君重罪。
她忙得很,没有时间总是记挂此事。
容璇道:“有机会我会同陛下请罪,今日还是先备办晚膳要紧。”
李夫人心底有了数,一会儿还要再同小儿子嘱咐一番,用膳时可切莫说漏了话,害了长瑾。
待得凌音院中人离去,院外的暗卫方得帝王传召入内。
小半日的光景,余家二公子的底细已查探分明。
祁涵翻过,余丛源,元和二十五年中举人,尚未考取进士功名。外祖李氏一门世代经商,李家这一代的掌门人便是瑾儿口中的李夫人。
密报上禀了几桩近日事宜,祁涵阅见其中熟悉的地名,余澄数日前曾随李家商队到过宜安县。
前后日程相照应,帝王忽而想起那日黄昏,在街边小摊上见到的那支兔子拥金元宝的糖画。
李家的小娘子……祁涵眸色一凝。
她亦在宜安吗?
……
逢年节才用上一回的余府荣庆堂,仆从们已在精心打扫。
余府中信得过的厨子都在灶前忙碌,只知今夜有贵客,夫人要他们拿出看家的本事。
余澄也跟在母亲身后帮忙,母亲执掌李家生意多年,年轻时随着商队走南闯北,他几乎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紧张焦心的时刻。
李夫人难得的啰嗦,一句话翻来覆去叮嘱三五遍。尤其底下人还不知道是陛下驾临,无人知晓她的顾虑。
丈夫在加急安排后日陛下巡察一事,李夫人掌心沁出些汗。
她四处交代一番,一转头,佳肴飘香中,长瑾给她掰了半块枣泥饼。
“还有些时辰才开宴,您都没用过午膳。”
枣泥饼清香,李夫人望她沉静的眼眸,慢慢心也跟着定了几分。
见李夫人肯吃些东西,容璇唇畔露出一抹笑意,也接着吃剩下半块糕点。
膳房中各式精巧点心备了十余样,容璇惦记着被她丢在院中的人,道:“可要先给贵客送些?”
离开宴尚有时辰,李夫人欣慰点头:“还是阿瑾考虑得周全。”
她央了长瑾带人去送,自己接着在膳房坐镇。
容璇挑了自己喜欢的糕点,先行回后宅。
到凌音院前,她随口唤来帝王身边的暗卫。
“宸妃娘娘。”
“陛下在何处?”
女郎去而复返,瞧着堂而皇之占了自己书案的帝王。
她合上卧房门,将食盒摆于一旁。
帝王在烛火下阅公文,容璇知晓南巡政事繁琐,他能抽身离开几日已然不易。况且在外臣眼中,陛下尚居于扬州府休养。
他为何远道而来,缘由不言自明。
容璇坐于床榻间,恰与祁涵隔着不远不近的距
离。
她轻声道:“陛下此番要在常州府停留多久?”
此处是她的卧房,从书案后到榻边,统共有五步的距离。
烛光映照出二人身影,祁涵不答反问:“瑾儿很喜欢常州?”
“是啊,”容璇回避他的目光,“我在这里很好。”
……
月上柳梢 ,荣庆堂中灯火通明。
流水般的佳肴美馔由宫廷护卫逐一查验,方能送至堂中央的黄花梨圆桌上。
虽则陛下有令从简即可,但李夫人与膳房上下仍旧备了二十余道菜式。
陛下允他们夫妇陪膳,荣庆堂中设了四席。
李夫人也是有四品恭人诰命在身,不过陛下乃微服私访,她今夜无需按品大妆。
与帝王同桌进膳,李夫人初时自然拘谨。不过有长瑾坐于她对侧,早早就宽慰过她,陛下待人温和,无需过于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