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江不说话。
陈清泉把烟从嘴边摘下来弹了弹烟蒂:“你知不知道你哥我要被姜左那女人搞去坐牢了?”
陈月江说:“你该庆幸你找的人没把她撞死,不然你这会儿就没法站在这儿跟我‘老子’来‘老子’去了。”
陈清泉气笑了,他上下打量着陈月江,少年似乎是比离开家那会儿精神了些,但他还是骂陈月江:“养不熟的玩意儿。”
陈月江置若罔闻:“你最多算是教唆,如果没有主观杀人恶性,应该判不了多久。”
“我他妈要听你给我普法?”陈清泉把烟又叼了回去,他告诉他,“陈月江,你以后不要后悔。”
陈月江看着他。
陈清泉说:“我才是你亲哥,她什么东西都不是。”
“……”陈月江低下头,“其实,我到现在还会梦见我妈妈。”
“你说明雯?你还能记得她长什么样吗你?”
“不记得,但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没盖被子冷得发抖,她走进给我盖了被子。”陈月江说。
陈清泉说:“是,只有她是真心对你好,其他人全都他妈的要虐待你。”
陈月江仍旧平静地说:“你一直觉得是我还小,所以我才这么不明事理,不识好歹。”
“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跳楼那天的样子。她是我妈妈,你要我怎么原谅你们?”
他声音轻轻的,一字一句地说:“你养了我十几年,我都记得,所以我让步了,陈清泉。我选择从那个家离开而不是一刀子捅死你和你爸,
我就已经让步了。”
他说得那么平淡,陈清泉反应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对自己的仇人都能于心不忍了?”
陈月江不说话。
陈清泉把烟丢下去用脚踩灭了,他说:“陈月江,你爱怎样怎样吧,老子不会管你了。”
“我活得挺好的,”陈月江说,“我现在有两份兼职,还在网上干点外快,就算不像小时候那样学钢琴,有佣人伺候,有司机接送,我也觉得这样活着挺好的。”
“那说明你天生就是个穷逼命。”陈清泉说完又踩了一脚烟,转身坐回了自己的车里。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咖啡店的店长找了出来,阳光正好,给少年的侧脸轮廓添上了一圈模糊的灿烂的光晕,他转头过去跟人说话,嘴角好像有一点微笑的弧度。
陈清泉撇开视线,一脚踩下了油门。
*
姜左在第二周的周末出院了。
蛮多人来看她的,连秘书都来了一趟,最后一大伙人接她出院以后,姜左坐着司机的车回到了家里。
她现在行动还不方便,能简单走动,但最好坐着别动,她给自己买了个电动轮椅,在家里进进出出比较方便。
陈月江在给她收拾大包小包的行李,姜左自己摁着轮椅到了阳台上,太阳还不错,她让陈月江别忙了过来坐会儿。
她事后才知道陈清泉在那之后去咖啡店看过陈月江一次,陈月江主动跟她提的。
她问他跟他哥说了什么,他说没说什么。
“他就说他不会再管我了。”陈月江看着窗外说,“他应该从来没想过我可以赚钱养活自己。”
“嗯,是你哥低估了你。”姜左说。
陈月江说:“你也低估了我。”
“我低估你什么了?”
“咖啡店的地址是你发给陈清泉的吧。”陈月江转过头说,“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他说,“你觉得我还是想要向陈清泉证明点什么,我还是有一点留恋。”
“就算没有,你也还是有些话想要跟你哥说的。”
陈月江不说话,他没有否认,他沉默了一会说:“已经说完啦。”
尽管结尾是以那样的方式收的场,但陈月江依旧觉得自己和陈清泉在那天达成了某种和解。
他不再怨恨陈清泉,陈清泉也不再试图约束他接下来的人生。
他们放下了心里的不满、埋怨、愤恨,开始尝试以自己从没想过的视角重新审视彼此。
陈清泉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陈月江也不会再把陈清泉当做是造成自己童年时期那些不好经历的加害者。
从此往后,他们之间就不再有亏欠,也不再有那些难以说清的补偿关系了。
其实不管是哪里陈月江都觉得自己跟小孩两个字搭不上边,他从来就不想被陈清泉当成小孩,如果非要选的话,他可能只愿意被姜左当作小孩。
住院的这段日子,姜左躺在床上被他照顾,吃饭喝水都是陈月江喂,但她好像依旧把他当成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