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这人……这人如若不是得了失心疯,那便是一心求死了。
思及此,我原本中烧的怒火瞬间凉了一半,只得安慰自己何必同一个疯子计较,更何况还是个一心求死的疯子。
“公子客气。”说罢,我伸手去拿那两只横在那人手心的簪子。
手指甫一触碰到冰凉的簪体,我便是一怔,随后一凛。
不对,这天下的龙纹并非只有父皇一人能用,还有一人,那人把持着父皇的朝政,紧握着父皇的兵权,可父皇却说不出半个不字,那只可能是……
我闭了闭眼。
晏平殿下。
很好,很好,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瞎猫碰上个死老鼠,得来全不费功夫罢,我正要去寻你,没想到你却自己撞了上来。
扶桑两眼发直,唇也咬得雪白,不过也有可能是冻的,此刻依旧还不放弃地唤着:“殿下,殿下。”
啊,是了。
此刻我才明白,她口中的这句“殿下”到底是何意——我是殿下,晏平也是殿下,一声殿下或许是在唤我,可两声,便是在提醒我。
我深吸了口气,将那只海棠的簪子挑出来,尽量稳着声线:“公子将自己的簪子收回去罢,我挑这只海棠的就好。”
晏平倒是没推辞,掌心一蜷,那只上好的白玉海笙便收了回去,不过一瞬脸上的神色便与方才迥异,唇畔携了丝笑意,缓缓开口问道:“这海棠的颜色不是上品,做工也实在难登大雅,姑娘为何只要海棠,不要海笙?”
的确,这海棠簪一看上去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颜色太过妖冶,水头也不是很足,若是再润些就好了。
只是她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海棠,不要海笙。
为什么?
可笑啊可笑,你问我为什么,我捯也很想去问问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又把持着我父皇的朝政不松呢?
只可惜这话我此刻已然问不出口了,方才消下去一半的怒火竟被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复又勾了起来,烧得我有些失了心智。
我抽了抽嘴角,用着十分顽劣且恶毒的口吻咧嘴笑道:“你懂什么?海棠花,要血色的才好看呢。”
3.“海棠悄然生长。”
那日之后,我很久都没再见过晏平,只是偶尔会从宫女太监的口中听他们提起,左不过是说她又平了哪方的叛乱,剿了哪方的山匪亦或是定了哪方的流民云云,听起来好不威风。
我不太懂她做完这些事会得到什么封赏,只约莫明白她做的这些事利处远远大于害处,毕竟连父皇最近提起她时,脸上也难得带了些笑意。
只可惜那笑意未达眼底,便被湮灭了。
我想着她该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以至于宫中人人提起她时都赞不绝口,就连太傅都说,朝中等着与她结交的大臣足足排到了永定门外。
只是这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晏平自正月十五回京后便闭门谢了客,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众大臣等了一日又一日,却迟迟不见那扇紧闭的大门有要松动闪缝的迹象,久候多时,最后也只得作罢。
我同母后说起这事时,脸上不禁也带了些笑意,好似那日在长安街上对她恶语相向的人并非是我一般。
“父皇近日都夸赞了她,说她有不世之功呢。”我从桌上的果盘里捡了颗最大葡萄丢进嘴里,齿贝咬破果皮的瞬间香甜的汁水在口中炸开,我不禁赞了一句,“今年献给母后宫里的葡萄似是比往常要甜,父皇偏心,都未曾给我送去过。”
我本以为说完后,母后会如往常一般让我将剩下的葡萄尽数都搜刮回去,却没想她半晌未曾回话,抬眸看去时,只见母后神思忧虑。
“母后?”我唤了一声,又丢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进嘴,含糊不清地继续说道,“父皇夸晏平殿下有不世之功呢,母后不高兴吗?”
我搞不懂,平日里念秧一般在我耳畔细数晏平好处的母后,今日为何对于她的功绩闭口不谈,脸上的血色也自润红慢慢转为桃粉。
“这些话你父皇说说便罢了,你万不可同着他往下说。”片刻后,母后的神色稍缓了些,勉强对我笑道,“晏平殿下于家国有功,你知道便好,也无需同他人一般大肆宣扬。”
“为何?”
我觑着母后面上的神色,心领神会一般地竟看出了几分难言之隐的意思。
“你这孩子,怎么今日的问题竟这样多?”母后侧目看了我一眼。
罢了罢了,不让问就不问。
我十分善解人意地咳了两声,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将心思全扑在了桌上的那盘晶莹的葡萄上,想着怎么才能将它们尽数都挪到我宫里去。
俗话说得好,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葡萄有了,若是不配上美酒岂不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