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校这几年办得风生水起,收了很多家庭条件困难的小孩,在附近的声誉不错,估计有人就动了心思,把孩子精准丢到学校门口了。
襁褓里有一张烟盒子拆的纸,上面用铅笔写了婴儿的出生日期——是喵喵跑出门后的第二天。
念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自言自语地对婴儿说:“你是喵喵投生的吗?”
婴儿咧着豁嘴儿喵喵地哭。
襁褓很薄,春寒料峭,念尘脱下外衣把孩子裹紧。
带着体温的棉衣让婴儿安静了下来,念尘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正如逗喵喵时习惯做的那样——孩子脸上还有泪痕,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念尘叹气说:“你笑起来比哭还丑。”
念尘叫它喵喵。虽然后来发现“它”是个男娃娃,但她也不打算改口。
给喵喵上户口的时候他已经半岁了。乡卫生院里的医生说,他这个病小地方看不了,得上省城、京城的大医院去看。上大医院看,就要坐火车、住旅店,还要挂号办病历本,没有户口,处处受限。
徐庆元又带她去找县政府的那位朋友,这回去之前提前写信问好了,对方已经培训学习回来了,才动身去县城的。
去的公共汽车上,徐庆元感慨地说:“上回没让你办成户口,也是冥冥之中有天意。”
念尘抱着睡熟的喵喵,迷茫地问:“我已经去办过户口了?”
“你这记性越来越差了,就年前的事。人没在,我们又回去了。”徐庆元提示说。
她哈欠连连,靠在车窗玻璃上直打瞌睡:“我完全不记得了。”
照顾几个月大的婴儿太费神了,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缺觉导致的后果就是,忘事越来越严重,也没有精力大清早起来去外面找猫了。
登记户籍的时候,办事员问她:“孩子叫什么名?”
念尘忙说:“他叫喵喵。”
办事员填表的手停顿了一下,问:“哪个'miao'?”
念尘说:“就是那个喵喵叫的——”
“是'觅敖',这么写的两个字。”眼看小喵喵一辈子都要被同学笑了,徐庆元忙打断了她,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笔,写在手心上给办事员看。
办事员又问:“姓呢?”
念尘反问:“一定要有姓吗?没有行不行?”
办事员很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没有?要么跟爹姓,要么跟妈姓。”
“当然有姓,他姓……姓,”念尘眼角瞟到人家办公桌上的台历,5月9日,“姓五!”
“单人旁的'伍'?”办事员确认了一下。
“诶,对,对。”
伍觅敖——喵喵的学名就这么拼拼凑凑地定了下来。
徐庆元说:“来都来了,顺道把你的户籍也办了吧,一起挂在学校下面。”
念尘说:“也行。”
补一个是补,补两个也是补,办事员又拿了张新表,把刚才的流程又走了一遍。
“姓名?”
徐庆元很积极地说:“伍念尘,念书那个念——”
“不,我不要登记成念尘。”她打断了徐庆元的话。
徐庆元诧异道:“不叫念尘叫什么?”
她听到这两个字,总是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些仿佛已经很久远的事,舌尖心头,尽是酸涩。
“我叫伍玖。”她对办事员说。
第86章
五十多年前的往事,已经像上辈子那么遥远了。
我盘腿坐在招待所房间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捧着日记本从下午三点钟翻阅到了半夜一点钟,像看完了一部长长的电影。期间我虽然也有情绪起伏,但镜花水月地似乎总是隔了一层,生气难过,也只是为了电影主人公生气难过。
倒是秦嘉守反应特别大。
看到小白杨送我定情的钢笔时,他就在边上冷嘲热讽地点评:“小恩小惠就想收买女孩子的心。”
我想起滨海路1999号宿舍床头柜里的那枚仿金领带夹,说:“你不也是,19.9一打还包邮的仿制品,也好意思送给我。”
秦嘉守被我气得要吐血:“那是真的!我爷爷传下来的,跟我的衬衫袖扣是一套的,我也只有重要场合才舍得拿出来用。”
我吓一跳:“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干什么?你不怕我戴出去被你妈看到?”
秦嘉守反问我:“那你戴了吗?”
“没有,我又不傻。你那时候说已经绝版了,然后你丢了一个这样的领带夹,刚好我戴了一个,很难不让人多想。”
“那不就结了。”
我想起那枚真金的领带夹,就随便地丢在杂乱的抽屉里,之前以为它只值19.9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它是真家伙,顿时觉得我的宿舍配不上它。
“既然是你的传家宝,你还是拿回去吧,万一我又忘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