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是一个快门的刹那间,她知道她的一生变了。再不可能继续从前了。
她心里叫着祁成,提起速度奔向他。她不知道以前他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在这一刻、从这一刻,她的眼睛里只有他。
他逆着人流的每一步,朝着世界末日靠近的每一步,仿佛都踏在她的心上,没有一丝犹疑,笃定坚毅、执迷不悔。
身后的汽车轰鸣声愈加逼近,阮念只觉左臂被一股大力猛得一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眼前所有的景象、街道、建筑物、人群,全都错乱了位置。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感觉自己被抛到半空中,然后重重落了下来。
一阵扑天盖地的痛,从身体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粗砺的柏油马路贴上皮肤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这可所有的火辣辣,都不及触碰在她右臂上那一扯来得震撼人心。温热的、有力的手掌,触碰到的一刹那,阮念就知道是他。
她甚至感觉明明上一秒感觉他还在离她几米开外的地方,完全没看清他怎么就一下来到了她身边,但她知道,那就是他。
她这一下刚好被抛出了那辆跑车的行进路线,跌在了路的左边。那辆车正从她身边疾驰而过,而后猛烈地撞在了人行道内侧一家店铺里面,终于被卡在大门中间,再也动弹不得。
路上被撞倒的人一片,其它人劫后余生,没有一个不是又惊又惧又怒。
阮念睁开眼,急切寻找祁成。
那辆跑车就撞停在她身后几米的地方,可是她的旁边没有他的身影。
周遭人群慢慢朝这边靠近,阮念站起来,心急如焚地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祁成——祁成——”
她看到刚刚跑在她身边的一个女人躺在地上,口鼻流血、痛苦地呻吟;她看到一些没伤的人,纷纷围上来帮助伤员;她疯了似的,一个个扒开人群看过去,可是没有他。
他明明刚刚还在这里,扯了她一下。把她扯出了那辆车子的行进路线。
他明明前一秒还在她身边!
他人呢?去哪里了?她拼命地唤他。可她颤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这嘈杂纷乱中。
她恨自己刚刚那一瞥为什么没记住祁成穿什么衣服?她原本再擅长不过的!她为什么没记住?
阮念只能一个个扒着别人去看,可是每一张脸她都不认识。每一张脸她都看不清。
她明明能看清他的脸的,她唯一只能看清他的脸,她前几天才一寸寸摸过的,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她都看得很清楚。
可是在这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那是不是一种错觉?
是不是她其实从没能看清过他的脸。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想象。
她一个个扒着别人叫“祁成”,可是站着的人里面没有他、躺在地上的人里面也没有他、哪里都没有他!
她望向那辆顶到别人店铺里面被卡住的车,那车子似乎顶住了个人,在它与墙门中间。从前轮的下面,渗出一道鲜红的血迹来。
一切的熙攘吵闹全不见了,那一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无限长。
阮念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那车子旁边,车子前面被顶在墙上很紧,她看不到那个人的样子,只看到他一只黑白色的FDiAir色运动鞋,被挤落在车头前侧。
几乎麻木着、僵硬着,她绕过车子后面,全然忘了害怕,她钻进了那间被撞得面目全非的铺面。
短短几步,她的脑海里一帧一帧闪过的,是她短短一生的漫长。
柳树下,沙坑边,他捏着她的化学小红卷,跪在她脚边。
他说,“我是高三14班祁成,作我女朋友。”
围墙内,栅栏边,他拉着已经吓呆住的她,逃开检查的值周生。
他说,“你披着头发比扎辫子好看。”
办公室,她被杜若凌诬陷却无从辩白,是他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前。
他说,“人家去图书馆学习。不行?”
寒冬,校医院,他呵护着帮她敷冰袋,而他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球衣。
他说,“阮念,我喜欢你。”
在面对一群老师的斥责和刁难,他仍旧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前。
他说,“我就是单恋她,怎么了?”
阮念已经转过了车尾,终于看见躺在车头的位置地板上的男人。他的身材高大、他的头发很短,头上脸上全是血,看不清五官。他的腿被夹在那辆车和墙门的中间,身下流了更多血,一摊很红很红的血,已经毫无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