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牵扯甚多,听萧挽说,江太后甚至因为京城宫中谣言四起,对傀儡皇帝起过杀心,险些将皇帝活活饿死。
能令舒白驻足的自然不是那个死去多年的迂腐文人,她也没有看别人倒霉的兴趣,她所在意的另有其事。
时过境迁,以至于舒白险些忘却了——陆逢年,是个万年不遇的将才。
江太后对陆昱的多次招揽,焉知没有看重陆昱这个儿子的原因。
舒白听闻边疆动作频繁,随时有生事的可能,而朝中恰好缺少可堪大任的将领。
这种时候想要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可以先想想怎么掌控一位有统兵之才的将领。
舒白出神的功夫里,几个富家子弟已经抓住陆逢年的胳膊,逼迫他跪在马道上。
“贱蹄子,还不赶紧给王公子道歉。”
见陆逢年没有反应,纨绔恶狠狠踹上他的腿弯,“这个时候了,骨头还这么硬,小心把你剁了喂狗。”
纨绔们口中的王公子衣着最为富丽,神气也最傲然。
王公子双手叉腰,神情蔑视,“陆逢年,你正式给我磕三个响头,今天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陆逢年默不作声,始终低垂着头。
王公子得不到回应,眉宇间染上狠戾,当即从身后跟班手里拿过木棍,狠狠敲在陆逢年腹部。
陆逢年吃痛,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蜷缩,但胳膊又被左右两个富家纨绔死死抓住。
他唇角不由溢出血色,不知是因为痛楚咬破了唇舌,还是伤到了腹腔。
一直观摩的舒白微微垂目,神色间有些刺痛人心的漠视。
希望陆逢年没有伤到要害,要是五脏六腑破裂,她没办法找个神医给他续命。
随着陆逢年口中溢出的血越来越多,作恶的纨绔不由目露害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眼下刑部又换了新尚书,真打死个乞丐,被大理寺定罪,刑部的处罚绝不会手软。
有纨绔小声提醒:“王、王兄,快要下雨了,不如今天先放过这个贱人。”
“是啊,当年他当街殴打王兄,让王兄没脸,眼下他既然落在我们手里,便是他的报应,这仇王兄慢慢报才解气,一下子玩死属实无趣。”
王公子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盯着跪地不起的陆逢年半晌,他心里觉得不解恨,当即又狠踹陆逢年一脚,抓着陆逢年的两个纨绔适时收手,陆逢年顿时狼狈蜷缩在地。
天空乌云密布,逐渐遮蔽圆日。
王公子淬了一口,道:“真晦气,今日便放过你,我们走。”
陆逢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细密的雨水逐渐打湿他单薄破旧的衣衫。
过路的行人不敢惹祸上身,偷偷看他一眼便飞快走开。
不知过了多久,滴在身上的雨水忽然止住,陆逢年慢慢抬头,身体微微僵住。
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舒白蹲下身,用伞柄拨开挡住他面孔的凌乱发丝,露出一张布满脏污了无生气的面容。
即便如此,舒白还是透过这张脸,回忆起当年鲜衣怒马的俊朗少年。
她猜的不错,的确是陆逢年。
舒白轻声问:“还能起来吗?”
陆逢年抿唇,他也认出了舒白,舒家曾出过三位皇后,舒家每一个妙龄女子都被费尽心力培养,昔年舒白也曾在京城声名远播。
不过他的父亲一向厌恶沽名钓誉之辈和皇朝蛀虫一般的世家大族,舒家两个都占了,是以直到陆昱死,陆家和舒家也没有什么交情往来。
陆逢年也只是在某次和好友去京郊狩猎时,碰上过正在学习射箭的舒白。
陆家的下场和舒家相似,陆逢年和舒白本该同是天涯沦落人,但陆逢年看见舒白干净的衣衫,看见她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坚定神情,手指蜷缩,悄然离舒白远了些。
人和人之间总是不相同的,在舒家败落前夕,舒白便和家族断绝了一切关系,独自离开京城去远方求学。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哑撕裂,“走开,别管我。”
趁着他开口说话,舒白看见他咬破渗血的舌尖,顿时知道方才吐血应当是伤到了口腔,不由牵了下唇角,“前面有家医馆,你需要看大夫。”
见他沉默不言,舒白干脆把伞塞给跟过来的竹辞,撸了下袖子,伸手拽住他的纤瘦的胳膊。
陆逢年瘦得不成样子,加上舒白对待虞策之时积累了不少经验,几乎不给他挣扎的时间,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拽到了有屋檐遮雨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