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白垂眸,倦怠地看了一眼,把头别到一边,抗拒意味十分明显。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虞策之抿唇,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黯然和无措。
他低声开口,声音哑得比昏睡多时的舒白还要厉害,“夫人还是怕我下毒吗,我已经尝过了。”
似是怕舒白不信,他再次将汤勺里有些凉掉的药送入口中。
一双眼睛执拗地落在舒白身上,若是舒白此时抬头去看,定然能发现他眼中深藏的委屈和哀鸣。
但这次是虞策之想多了。舒白人在宫中,衣食住行都由宫中安排,就算虞策之真要在她吃食上动手脚,借此把她关起来,她也很难防范,所以,她不喝根本不是因为担心虞策之耍心思。
她是单纯的不想喝。
昏睡前她就没怎么进食,从鬼门关转了一遭,好不容易醒过来,任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空荡荡的肚子添一碗苦涩的药汁。
就在虞策之红着眼眶,打算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以证清白时,舒白从被子里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这样一勺一勺的喂,苦死了。”
“我……”虞策之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舒白接过药碗,撑了撑身体,在他怀里坐得高了一些,听见虞策之呼吸声变得隐忍。
她一番动作下来,身上的被子微微下滑,身体着了寒意,幸而她身后靠着虞策之,如同靠了一个小火炉,一时之间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舒白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把碗塞回他手里。
虞策之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药渍,眸光晃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戚辨见两人一时无话,瞅准时机连忙提醒道:“陛下,到上朝的时候了,文武百官都等着呢。”
虞策之抿唇,视线落在舒白过分苍白的脸上,下意识想要说自己不去,今日停朝。
然而舒白却在他开口前说:“去吧,我等你回来。”
虞策之对舒白的寒症忽然发作一事心有余悸,他抱紧怀里的人,低声说:“今日我不去了,在这里陪夫人。”
“好好的君王不去早朝,百官知道了定然要问缘由,到时候知道若是宫里有人传了我的事情出去,我岂不是会成祸国的妖妃。”舒白慢条斯理。
虞策之长眉轻蹙,“宫里的人不敢乱说话,我会保护好你。”
舒白抬眼,看他半晌,忽然勾着他的下巴令他倾身,似是奖励一般轻轻吻了下他的唇,“我不在乎宫人敢不敢乱说话,我只在乎你能不能听话。”
虞策之沉沉望着她,没有说话。
舒白最后看了他一眼,躲进温暖的被子里,淡淡道:“去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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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舒白僵持半晌,虞策之阴沉着脸坐在了宣政殿的龙椅上。
御医说只要舒白能醒过来,至少今年冬天便能保下性命。但这不能令虞策之心安。
今年冬天无事,那明年呢,往后岁岁年年呢?
他都要提心吊胆、求神拜佛地度过吗。
每次想到舒白的身体,虞策之心中便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郁气聚积。
他在自我厌弃。
他觉得自己和街头巷角偷鸡摸狗的小偷没有区别,舒白是他费尽心思偷来的温情,舒白对他所有的垂怜都是他强求得来的结果。
他从不觉得自己强求有错,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都在告诉他,不争则死,想要什么就应该去主动争取,而不是退让。
但看着病重卧床的舒白,他第一次生出了自己错了的想法。
有御医跟他说,舒白的寒症是旧疾,去年冬天霍耀风也曾请御医去医治,却远不及今年凶险。
诚然今年冬日格外寒凉,大雪连绵三日不绝,但更多的原因是舒白在天暖的时候没有精心修养,而是劳心劳神,多思多虑,疏忽保暖。
虞策之垂下眼帘,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多思多虑。
是他给舒白带去了太多麻烦,让她产生了危机感,才会如此频繁地做局、筹谋。
他害了他的夫人。
虞策之无心听朝臣们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无措和绝望席卷了他的心房。
他甚至没办法确定,舒白没有真的伤他,选择箭下留情,是不是因为担心在寒冬里,她的身体没有办法应对追兵。
或许舒白在劫持江音后再度回到宫里只是安抚他的权宜之计,等来年开春病情好转,她就会走得彻彻底底。
虞策之变得不安极了,又不敢直接询问舒白,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着舒白对他究竟有多少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