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垂危,命悬一线。
宫里基本没有别的主子,整个御医署都在为皇帝一人服务,他们熟知皇帝性情,也知道皇帝对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夫人有多重视,用视若珍宝来形容也不为过。
甚至当舒白转移了皇帝大多数注意力后,皇帝变得不再性情不定,也不会轻易责罚犯错宫人。
御医不敢想象如果保不住舒白的性命,御医署会是什么下场。
宋祁已经让暗部去请那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御医,他不敢用药,但老御医们来了可以一起斟酌,但如何向皇帝陈述病情亦是一件难事。
他心中纠结万分,然而帝王的注视如有实质,他哪里敢忽视。
于是,御医顶着压力,颤声回禀,“今年冬雪来得太快,天冷得也太快,夫人的寒症……有加重的趋势,且平常没有注重保养身体,怕是、怕是……”
虞策之骤然起身,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怕是什么,你说话利索点。”
“夫人怕是有性命之忧。”
啪地一声,虞策之脑子里的弦忽然断了。
第71章
舒白感觉自己一觉睡了很久,冗长的梦境里光怪陆离,似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隐约又回到了年少时,娘亲和父亲无休止地争吵。
她想要求父亲不要打娘亲,用身体去阻拦,得到的是父亲重重一记耳光。
父亲面目狰狞,指着她怒斥,“谁让你和霍家那小子出去的,现在世道这么不太平,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损了舒家的声望,你来担待吗!若是出个好歹,你失了名节,为父如何在舒家抬得起头。”
她的娘亲凄厉地尖叫一声,扑过来将她牢牢捂在怀里,用清浅但屋子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的女儿理应有自由的权力。”
娘亲的争辩没有得到父亲的重视,而是迎来更加激烈的毒打。
晦暗可怖的记忆如暴风雨一样向她席卷而来,她想要醒过来,想要避让,却身在其中,退无可退。
画面一转,她跪在细密的雨中,她所谓的父亲持着长鞭,面无表情道:“阮家仆从看见你和那个姓安的白身肩并肩走在街上,这便算了,谁给你的胆子送贴去阮家退婚,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给你谋到这么好的婚事,你旁□□些姐妹的婚事哪个比得上你。”
“你看不上阮家长子,是看上了安锦那个书生,还是爱着霍家那愣头小子,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
舒父在雨中团团转,忽然鞭子狠狠落在舒白身上。
舒白像是旁观者,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心尖却狠狠一颤,浑身冷得想要发抖。
“我忘了,你和你那低贱的娘一样招蜂引蝶,只是给那些贱种施粥而已,就能引得他们对你痴迷,连受过你几次恩惠的小乞丐都天天躲在暗处看你,你知不知羞的。”
阴暗的天空不断落下雨滴,打在舒白身上有些刺痛。
入目所及是全然的昏暗之色,阴影打在父亲身上,舒白有些看不清他狰狞的面容。
画面再度一转,这一次,舒白却没有看见自己的身影,只看见屋子里负手而立的舒父,以及他身后垂落的帷幔。
“你满意了,洗冷水澡还不行,竟然敢服用外面大夫开的寒药,年纪轻轻便垮了身体,以后天稍一冷下来你就会有性命之危,更重要的是你以后子嗣无望,你再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真是晦气。”[1]
“别以为毁了自己的身体就能逃过联姻,让你做别人体面的当家主母你不做,那便去给人做妾。”
父亲的声音阴冷狰狞,像是地狱里爬出来吸食人血的恶鬼。
舒白这才意识到,‘她’就在帷幔后的床榻上躺着。
画面几度轮转,灰色的世界忽然亮起白光,刺痛舒白的双眼。
舒家百年大宅内,有小小的一角挂起白布。
“你娘亲自尽了,按大梁律例,子女要守孝三年,婚事便先算了,过两年再说。”她父亲的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遗憾。
舒父最后看了眼一切从简的灵堂,在小厮的提醒下快速向主宅的会客厅走去。
今天是嫡系开会的日子,她的父亲不愿意错过舒家每一次重要会议,生怕被主家排挤成边缘人物。
舒白站在原地,一眼都没有给匆匆离去的父亲,目光从始至终落在灵堂上,她神色柔和,满含不舍,抬脚想要进去再看看记忆中的娘亲,然而她的脚才越过灵堂的门槛,厚重的云雾席卷而来,灵堂开始扭曲变形,直至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