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这是要去哪儿?”
“去到就知道了。”
“这个时辰,还能出城门吗?”
“能。”
薛慎带着她,一路持令牌,穿越了城门。
追电飒踏如风,奔走如电。
两侧树影浓黑,在墨蓝色天幕下,飞快模糊成连绵不断的曲折掠影。夜风清寒,被薛慎宽阔后背挡去了大半,她手拽着薛慎腰侧的衣料,呼吸间是林道里的清野气息,马背上颠簸比马车更甚。
追电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快坐不稳。
“薛慎,骑得太快了。”
“你抱紧我。”
薛慎沉声道。
俞知光双手搂过去,箍紧了他的腰,疾风吹翻她的兜帽,扬起泼墨一样的发丝。她偏头,脸完全贴在了薛慎宽厚的背上,挡去风沙尘土。
薛慎马不停蹄,前面经过三个驿站都不停留。
直到第四个,带着她换马,尔后又再换马,把干粮和水囊塞给她在马背上用。
俞知光记不得换了几匹马,只记得蓝紫的天边烧出了一线橘红,愈发盛大,有一刻铺天盖地般,比晚霞更炽烈。尔后,天幕就明亮了起来。
最终,薛慎带她跑到了不知何地的江边。
码头挂着的木牌,写着鹭津渡三个字。
木牌下有一行人,轻装从简,鲛青色的夹棉直裰和厚褂子,龙葵紫的云绸裙裳,叫她熟悉到眼眶发热,光是看两道背影,就生出一股亲切来。
薛慎带她下马,从马鞍挂的皮革小袋里头,翻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塞到她手里,“去吧。”
俞知光嘴唇嗫嚅了下,说不出话,攥紧瓷瓶,大步跑了过去——“爹爹,阿娘!”
江边风潮,在明晃晃的日光里氲出水雾。
薛慎立在树下,眯眼看,恋恋不舍的小娘子扑进了家人怀里,说了一会儿话,又指指他的方向。
告别时分,总是漫长而短暂。
小娘子拉着阿娘的衣袖晃了晃,再不舍得,也要将双亲送上船。白瓷瓶如愿送出去,人两手空空揪着衣摆,垂着脑袋,慢慢向他走来。
她停在他面前,圆杏眼红红的泛着水光,鼻尖像扫了一抹胭脂,再近一步,脑袋埋在了他胸口。
“薛慎。”
“嗯?”
“薛慎。”
“嗯。”
她细弱的肩头颤动起来,薛慎胸口的衣襟晕开一片,正不知她要哭到何时,那芙蓉美人面扬起,眼睫泪珠如碎星子,绽出个笑来,“你真好。”
江水粼粼,映着婆娑树影。
他的小娘子终是气消,踮起脚抱抱他,脸庞贴在他脸颊上,触感轻柔得像一阵春风。
第37章
薛慎将值守安排空出两日, 回程便不如来时匆忙。鹭津渡在鹭洲,不设宵禁,夜市繁华, 听闻今日正逢本土节庆, 有风俗舞蹈游街而过。
两人商量了下, 当夜留在鹭洲游玩再回皇都。
唐泸街夜市, 灯火辉煌,叫卖声不绝于耳。
孩童们手持晶莹红润的糖葫芦,成群结队, 穿过这条巷,跑过那条街, 到夜市口的大树下拐弯,又原路嘻嘻哈哈地跑回。
跑得太快那个,撞上一双长腿,将他猛地弹回去, 摔了个屁墩儿, 糖葫芦掉在地上。
小童嘴巴一扁, 哭嚎涌到嗓子里, 瞄到对面的人,男人穿一身黑,高得抬手就能摸到遥远的青色酒旗,正面无表情,把铁钳般的大掌伸来。
小童哭嚎戛然而止,倒吸了一喉咙北风。
小伙伴们七手八脚,将他拉起来, 逃也似地,远离了看似要下黑手的男人。
薛慎准备要扶人的手滞了片刻, 又收回。
他表情寻常,仿佛不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俞知光只好牵着他继续走:“薛慎,你别不高兴,鹭洲的小孩怕你,但我家小表弟可崇拜你了。”
“在皇城时,还不至于这样。”
“为何这么说?”
“巡逻护卫皇城,多是青天白日,又多骑马佩刀,小男孩喜欢威风的人。”
两人说话间,经过卖傩面具的地方。
俞知光随手拿起来一枚色彩鲜艳的傩面具,又惊讶道:“这么沉?”
“这是香樟木雕的,放在衣物箱笼里,还能驱虫防霉,小娘子随意挑选。”老板热情介绍。
俞知光选了两枚,一枚给薛慎,一枚自己戴。
还没研究出来怎么套上,鹭洲巡逻夜市的衙差过来了,径直问他们:“二位看着脸生,不是本地人?通关文引拿出来看看,来鹭洲做什么?”
俞知光看向衙差来的方向,巷子口几个小孩正扑闪着眼睛,紧张地盯着看,真把薛慎当坏人了。
薛慎没带文引,只给出金吾卫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