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公子若是没了力气,不如先吃口饭。”
他差点没哭出来,又咬一咬牙,用力扇出清脆的巴掌声,响给太子听。
范灵乐看着贺钟鸣不成人形地脸,吓得呆住了,他恍若一个机械的木偶,没有了知觉,只知道重复同一个动作。脸颊已经高高鼓出,一片青紫,细小的经脉在脸上爆裂开来,如蜿蜒的蛛网,密集可怖。仿佛下一刻,就要随时吐血倒地而亡。
她看不下去了,蹲下身,伏在李煊的膝盖上,仰头求他:“阿煊,算了吧……”
可以了,他受到的这些教训,可以了。再下去,她真怕闹出人命。
李煊微一挑眉,对上范灵乐忧郁惊惧的眼睛,手指抚上她的下巴。
他心中微一动摇。自己总是这样,叫她一个眼神,就容易被触动。他不愿看到她眼里盛满忧伤,不愿她闷闷不乐。
嘴巴动了动,几乎就要喊停。
“乐乐……”
贺钟鸣见范灵乐的话似乎管用,又见她对自己起了同情心,意识模糊中,只想抓住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忍不住发出口微弱的呼喊,向她求救。
忽地,李煊眸色一凛,寒光乍现。
呵,“乐乐”?他倒是会攀旧情。
范灵乐预感大事不妙,下巴被他手指猛然掐得吃痛,双手攀住他的小臂,几乎是恳求道:“阿煊,放过他吧。”
她也不知道,贺钟鸣一句称呼,究竟触到了他哪根神经。
李煊抬头,看向已经奄奄一息的贺钟鸣,皮笑肉不笑地道:“怎么办?贺公子,孤的太子妃好像觉得是孤太过分了,你说呢?”
贺钟鸣垂着头,左摇右摆,昏昏沉沉,不甚清明的心里依旧是一沉。这还用说嘛?他要是这时候停了手,意思就是点头同意太子确实做得“过分”了。
都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说的?扇呗。
他红肿的嘴角牵出一丝拧笑,愤恨地举起手,竟又是重重一巴掌,可打在血肉模糊的脸上,却是听着沉闷。
范灵乐被这声音激得肩膀一哆嗦,闭上眼,再也不敢看。
李煊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趴在自己腿上,两只手捂住她的耳朵。
范灵乐将脸埋进去,声音也似乎远去了,可身子依旧瑟缩着。
终于,恍若隔了百年之久。
“停。”
他凉凉发话。贺钟鸣手一垂,头往地上一栽,彻底不省人事了。
李煊看一眼余则涛,对方立马明白过来,从屋外叫进来两个看守的小兵,将贺钟鸣拖了出去。
“乐乐,没事了。”
他拍拍她的肩,手触到她身子的那一刻,范灵乐却猛然一僵,一动也不敢动了。
李煊怔愣了,手悬在半空中。
他让她感到害怕了,她的身子,在抗拒他。
第73章 水淹金莲
自贺钟鸣自扇巴掌那事后,范灵乐显见得沉闷了,她每日惴惴不安,就等着人递消息来。
结果贺钟鸣的还生死没等来,倒是先听到了有关“一香楼”的八卦。
据说是因涉嫌兜售假酒,被勒令封锁整顿了。
“巧了不是?就在您和殿下去后的第二日,这么大的一座酒楼,说查封就查封了。”风荷替范灵乐挽着头发,一边感叹到。
范灵乐望着铜镜中自己空然的眼神,竟是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可能就是他手笔。想来自己同他说起过在一香楼被轻薄苛责的遭遇,他一直记在心里头。
他这个人,心思一向细腻得很,向来记仇。
只不过之前,他是布衣之怒,除了闹得自己个遍体鳞伤,无人问津;而如今,天子之怒,挥一挥手,便是浮尸遍地。
她垂着头,默然了,心中并不觉痛快畅爽、或与有荣焉,反是说不出的滋味。
风荷见她眉眼哀愁,以为是对自己新盘的发髻不满意,“夫人,这个发式您不喜欢吗?”
范灵乐被她声音牵扯回来神思,看着风荷不甚担忧的神情,竟是觉出几分好笑。“没有,很好看。”她笑着安抚她。
瞧瞧,什么时候,自己也到了一个眼神就能叫别人惶恐猜测的地步了。这人上人的日子,她到底还没能适应得了。
李煊也常常说她,不能和下面的人太亲近,否则人家不怵她,保不齐哪一天就要踩到她头上了。可范灵乐只不当回事,在她看来,这些人跟她一样,都是苦出身,她看他们,就同自己的邻里街坊、兄弟姐妹们一般,怎么也还没习惯得了端着架子去使唤人。
就像她依旧没能习惯,人,坐上了高位,便能理所应当地将位卑者的性命视如草芥。她心里还是挂念着贺钟鸣的生死,哪怕他曾跟她有过节,哪怕她讨厌他。
终于,一个夏雨绵绵的午后,余则涛赶来,向她汇报:“夫人,刚刚得知的消息,贺钟鸣他……于昨日未时左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