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浔阳县燕河村方家陇方恺,赐进士出身二甲第十八名!”
报喜人身穿蓑衣,顶着兜头的暴雨,在葫芦巷一路叫过去,反反复复,盘旋在巷子上空。
虽则方恺并非住在葫芦巷,但他也是浔阳县人,一个县里头能出一个进士,也是很值得庆贺的事,报喜人便会在县衙处领了赏,县里头走街串巷地宣告。
“呀!方恺中了呀!这可真是可喜可贺!”陈玉珠不由喜笑颜开,也是替儿子好友感到高兴。
这下,一家人便更紧张,也更期待了。
毕竟方恺都已经中了,日常在学院的学业,都是佟暄更胜方恺一筹的。
范屠户听着动静,胡乱举着把伞,从隔壁一瘸一拐地冲出来,“怎么样?我听着说方恺中了,怎么佟暄还没消息么?”
“嗨呀,亲家公不急,那名次更高的应该在后头等着呢。”
范屠户连连点头,觉着亲家母说得有道理。
一家人都开始站在廊檐下,向着巷子口,翘首以盼。
雨声势浩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这日的傍晚,昏暗得格外早。光线挣扎着,透过雨点,照亮巷子口最后一丝光亮。
许是被雨丝的凉气和噪声惊住了,陈玉珠怀里的心心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哇哇,怎么也哄不好。
“雪儿,你先把心心抱进去。”
陈玉珠无法,只好将孙女递给佟雪,叫她先把心心带进屋,其余人依旧望着巷子口,焦急等待着消息。
终于,一个身披蓑衣斗笠的人踏着雨水,疾步而来。可他没有敲锣,没有报喜,只是急匆匆停在了佟家大院门口。
是名信使,却不是报喜人。
“是佟暄家吗?”
“是,没错。”
范灵乐慌忙应下,不知来人究竟何意,心中莫名开始打鼓。
那人掏出信封,递过去,“京中有来信。”
范灵乐懵懵地接过信,那人又转身,踩着飞溅的雨水,消失在潺潺雨幕中。
“怎么回事?”陈玉珠不安地发问。
哪有人中了进士不报喜,却是发了封信来的?莫不是生了什么意外?
范灵乐盯着手中的信,双目逐渐失焦。
看信封面,那不是佟暄的字迹,落款,竟是京城官府的信印。
她深吸口气,拆开信封,在爹爹和婆母焦急期盼的眼神中,展开阅览。
哗哗的雨声中,视线越来越昏暗,雨丝从檐外飘进来,洇湿了信纸。
“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响在天边,照亮了范灵乐苍白的脸。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感觉不到呼吸,灵魂仿佛脱离了躯体,再没有力气支撑这麻木的躯壳。
“怎么了?乐乐,信上怎么说?”
“乐乐?乐乐,乐乐!”
乐乐……
乐乐……
周围有好多声音在拉扯,透过重重雨幕,将她唤回。
她猛一个哆嗦,恍然间,仿佛才回了人间,木然开口,声音出奇地冷静,“信上说,佟暄在考场暴毙,救治无效,已经在京城就地安葬了。”
陈玉珠一听,两眼一黑,范屠户还来不及去扶,就听她“咚”地一声,昏倒在了门槛上。
第61章 上京寻夫
皇城,东宫。
雨声爆裂,窗棂被晚风吹得呼啦做响,云菱忙上前,将琉璃窗关紧,又拿起剪子,将一排灯芯挑了挑,烛火跳跃,寝殿又被照得亮堂了起来。
窗子一关,风雨声立马不再嚣张。李煊坐在通明的室内,崭新的琉璃窗,光亮的红烛,舒适得如同琼楼玉宇。
奇异的是,他竟然对这一切,适应得如此之快。
隆重的加冠礼过后,太子终于又正式重现于世人眼中。皇帝将早早就建好的东宫赐予他,府上另配管家、仆从及亲卫共计百余人。
初入东宫那一刻,望着齐刷刷跪倒在地的上百号人,齐声高呼“太子千岁”,他竟一时无所适从,手捏紧了拳头,恍然有种身隔云端的局促与飘忽。
这么多人,环绕着伺候他一个人,个个点头哈腰,卑躬屈膝,上下打点得无一不细致体贴。只要他轻皱眉,立刻就会有人惶恐揣测,是否有何处未能如太子殿下的意,便又去小心翼翼整改。
初始,他甚至觉出几丝别扭,但很快地,他便对此从善如流了。高人一等,凌驾众生,这权力的滋味,可真是不赖,叫人一旦尝到,便再也难以割舍。
无数次,他甚是恍惚会想,若是而今贺钟鸣在此,捏死他,岂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殿下,明日还要早朝呢,奴服侍您歇下吧?”
云菱收拾好了室内,款步至他身前,柔声解意道。
李煊抬头,打量她一眼,姑娘纤细的颈子曲着,柔若无骨,脸庞儿似玉,身段似水,任谁瞧见了,都不由叹一句“佳人如此”,不禁生出些想要揉弄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