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浪鼓听够了,她又开始兴奋地拍着小肉掌,击出富有节奏的清脆声,仰起粉嘟嘟的脸颊,水灵灵的大眼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佟暄无奈苦笑,他知道,闺女这是想听自己唱歌的意思。
奇怪,像是知道爹爹明日要走,心心今晚格外黏他。
他清了清嗓子,颇不自在地,哼起了逗弄孩童的儿歌。范灵乐听着了,也是扑哧笑出声。
心心听高兴了,不住拍掌,激动地笑出声,小嘴一咧,口水都滑了出来。
佟暄笑了,手指抹去她嘴角的口水。
范灵乐转头,正好瞧见这一幕。
“呦,现在不嫌弃你闺女口水了。”她嘴上揶揄,心里却是暖得很。
橘黄的光在父女身上晕开,她恍惚,面前的儿郎,似乎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年岁增长,他身上越发沉稳,那清贵的英挺之气,也越发彰显了出来。
脑海中突地冒出那些叫她看的滚瓜烂熟的话本子:始乱终弃、薄情寡性、状元郎抛弃糟糠妻……
“阿暄。”她开口叫他。
佟暄应声抬头,眉眼间的笑意还未退却,一抹柔软在眉心漾开,不知他比灯火,究竟谁更温柔。
“怎么了?”
“要是你叫哪个公主看上了,真想去做什么驸马爷,我告诉你,我范灵乐一定把杀猪刀磨得锃亮,直接杀到京城去!”
他知道,她是真的会说到做到。不能因为她做了两年母亲,就忘了她性子里的剽悍了。
可谁知听此一言,他竟是笑得肩膀都抖了,“你放心,我和公主成不了的。”
皇宫里的公主,哪个不是他亲姐亲妹?
瞧他这样,也不知他为何发笑至此,只是气得脚一跺,“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好好好。”他笑着,连声答应,却是把怀中的女儿,也逗得跟他一起傻乐。
往常心心睡觉,一半时候跟陈玉珠,一半时候跟爹娘。若是她缠爹娘缠得紧,便就叫她跟夫妻俩睡了。
可今晚,心心死活抱着爹爹的脖子不撒手,陈玉珠却是狠下了心,硬是将她扯下来,带去了自己房中睡。
夫妻长离别,今晚意味着什么,陈玉珠当然知晓,这点情趣她还是识得的,遂执意将心心抱去了自己屋。
范灵乐今晚哭了三回。
第1回,是因为高/潮;第二回,是因为被他缠磨得不行;第三回,是事后,她扯着他的衣襟,依恋的泪水洒了他满胸膛。
风声肃肃,刮起地上的雪子。
光秃的黑色枝丫冷硬地刺向天空,使卷过的寒风,又叫得更凄厉了。
马车停在东郊外。
一家人且行且送,且送且行,终于还是不得不停在了此处。
再送,就干脆地要把人送去京中了。
陈玉珠实在没忍住,率先洒下了许多泪。尽管佟父一再劝她,“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过几个月考完了会试,便又能再见了不是?”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陈玉珠就是忍不住。自己一手养到大的孩儿,虽不是亲生,竟是更倾注了无数超脱血缘的爱。而今头一次远行,无法在他身边照料,做母亲的,自然是放心不下。
范屠户也是有几分萧索,又是担心女婿飞黄腾达,又是担心女婿不能飞黄腾达。总之他这心里,快纠结成了麻花。
“娘,莫要哭了……”佟暄拥住陈玉珠的肩,竟是自己先哽咽住了。只有他知道,与养父母的这次的再见,竟或真就成了永别。
见母亲哭得如此情真意切,他不由心中更是酸疼。
他只知道,日后,他一定会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给他们多多的补偿,或是,那竟应该叫“赏赐”了吧,呵。
佟父也凄惶着,用力拍拍他的肩,“到了那边,别忘了给家里来信。”
他点头应诺,放开还在啜泣的母亲,转而看向范屠户身边的范灵乐。
她抱着女儿,面容平静,嘴角甚至还含着几分温婉的笑意。乌发虽盘成妇人髻,却依旧肤如凝脂,杏眼灵动,风吹动发丝,擦过她细细的眉弯,竟还是那初见时的模样。
是她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甜甜地叫“哥哥”;
是他撩起她的盖头,听她羞赧地叫“夫君”。
他过往的生命里,全是她的印记,刻进骨,揉进血,然后成了心心。
他多想把她们带上马车,就现在,就立刻。可他知道,时机不对。
他走过去,把妻女拥在怀中,耳边响起了范屠户的呜咽声,像漏了风的管子,呜呜丫丫的。
怀中的人儿在瑟瑟颤抖,在感受到他温暖怀抱的那一刻,她还是禁不住哭了出来。
他抖着唇角,去吻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
“乐乐,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