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灵乐捂住张大的嘴,巴掌大的小脸儿被遮得只剩一双清润的眼,震惊地去看那漫天飘散的灯笼。
她看到一个又一个下跪的“佟暄”映在纸灯上,又随之升上夜空,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连那眼角的泪花也一并迸了出来。
她笑啊,前仰后合地,直不起腰来,却又一边去抹渗出的泪水。
到底是哭是笑?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心里,是大大的喜悦。
“还生我气吗?”
见时机差不多了,他见缝插针地发问一句。
范灵乐赶忙地收住了笑,掌心把最后一点泪推干,嘴瘪下来,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嗯,有点儿……你再哄哄我。”
再哄哄我,就不生气啦。
佟暄哑然,实在觉出她的可爱,忍住想把她那嫣红的小嘴含在嘴里的冲动,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趁着夜色混沌,侧脸低头,迅速在她唇上啄一口。
“剩下的……我们回家再说吧。”
清泠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擦过,被欲色烫出些微的沙哑来,听得她心里都起了一层酥皮,烫又麻。
“去你的,净瞎说……”
她小手推拒他,手也软,力气也软,倒像是要融在了他怀里。
头偏过去,粉面低垂,月光照在她丰润的脸颊上,将那抹羞赧的红,似又染出几分水色。
喉结动了动,他克制住心底的翻腾,拽上她的手腕。
“走吧,回家去。”
灯笼逐渐飞远,岸上人潮依旧,月光攀上小舟的窗棂,照出岸上牵手飞奔的少男少女。
“好样的!成了!”
方恺拍手大乐,一下子瘫倒在船舱里,放松地大口呼气。为了等范灵乐纸灯放出的信号,他和吴松明在湖上分守两个点位,战战兢兢候了大半夜,生怕错过了放灯的时间。
现在好了,终于帮兄弟哄得美人归,他们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为了今晚的“纸灯飞天”,他可是等了好久,只待信号发出,一齐放灯。
而与此同时,河岸北街的一处小巷子口,从东、南、西三处各飞来三道迅捷黑影,齐聚于此。
四位大内高手纷纷望向自己手中的火折子,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拿刀的手,会要为了配合太子哄一个女孩儿高兴,来这里傻乎乎地蹲守,只为点几盏天灯。
最终,还是领头的白水先开口:“殿下有令,今夜放灯之事,切不可报与皇上与娘娘知晓。”
这话,他是朝着紫砚说的。她常年往来翊坤宫中,向扶华皇后呈报太子的各路动向。
有时,皇后思儿心切,想要听她将一切有关的太子的事都细细报来。哪怕是太子刚入学堂,第一次背书收到夫子表扬时,皇后听着紫砚毫无情感地转述,都喜得笑出了细纹来。
“是!明白!”
紫砚干脆地应下。
她当然知晓轻重,若是这“荒唐”事儿真叫娘娘听了去,非得给她气个不轻。
“爹,娘,我回来了。”
范灵乐一进佟家院门,立马甜甜地叫人。
佟立冬只是笑着点头,和气地回两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玉珠就没这么好脸色了。
“阿暄,你先回房歇息,我跟乐乐说两句话。”
“娘,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
他下意识往乐乐身前挡了挡。
啧,瞧他护得那样儿!
陈玉珠心里直泛酸水,头一扭,转身就要走。
“行!反正我在这个家里是说不上话了!谁爱管谁管,老娘以后不伺候了!”
佟立冬见她又说气话,连忙去拽她的衣摆,“别闹,你跟孩子好好说……”
“我倒是想好好说,也得有人肯听呐……”她嗓门一扬,喊得声大,连那委屈也放大了。
“娘,我愿意听。”范灵乐轻声出口。
佟暄担忧地转头,她触到他的眼神,连忙冲他使眼色,悄悄摇头。
“你先去屋里,我跟娘聊会儿再回。”说完,冲陈玉珠乖巧一笑,“是我的不对,好些天都没有在娘跟前尽孝了。”她主动挽上陈玉珠的手臂。
婆母的脸色依旧是不好,但被儿媳几句软话,倒是又哄住了点儿,遂领着她往房里去。
屋里只点着一豆油灯,婆媳俩对桌而坐,昏暗的灯光下,勉强看清彼此的脸。
陈玉珠凌乱的细眉撇成川字,像道道沟壑,深刻在了她的眉宇间,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弥合的一天。
她为这个家操劳了一生,一刻都没有停歇的时候。
不爱管事的丈夫、很有主意的大儿子、调皮捣蛋的小儿子、总爱跟弟弟掐架的女儿。现在又多了一个任性的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