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美好了,美好到,她甚至有些不敢确信这是真的。
“池砚,”她吞了吞口水,指着上面一层,怕他存在记错了的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怕自己是空欢喜,所以再不情愿,她还是指着楼上提醒他:“初三在上面一层。”
但他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脸上神色闲散又淡,眼皮懒懒滴耷拉着,用最平静的语气告诉她:“忘了通知你,我也要重读一下初二,所以,很抱歉,程麦同学,你又要和我同班被我碾压了。”
巨大的惊喜淹没了程麦,她喃喃道:“……为什么啊?”
他扯了下嘴角,吊儿郎当道:“想多体验下降维打击。”
虽然他嘴里没句好话,尽是埋汰她的,但程麦心知肚明,他正常升上初三也无人能敌。
什么降维打击,都是乱说的。
其实,就是为了不让她一个人留在新班级。
但这样堪称胡闹的做法,居然得到了林桐的支持。
那天回家时,林桐没有任何意外的表现,见到他们进门的第一眼就在问:“新班级怎么样?”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非亲非故的长辈对她这样好了。
可现在,她却因为只是揭露了被掩埋的真相,只是为了追求正义和真相,却遭到那样恶意报复,毫无意识地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
程麦真的无法保持理性,去权衡什么是对她“真正”有用的,什么是没用的。
而且,对池砚来说呢?
他不是小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用“这样是为他好”为理由剥夺他的知情权和选择权。
他又真的会愿意真心爱护的人重伤躺在医院时自己却毫不知情,在另一座遥远的城市里为了一块冷冰冰的金牌而机械地刷着题吗?
不管最后林桐结局如何,如果他是事后才得知,那所有的内疚和自责都会变成无法消磨的隔阂。
不,她不可以让这种情况存在发生的可能性。
深吸一口气后程麦下定决心,拿出了手机,没有给自己任何犹豫的机会,飞速盲打发了俩条消息出去。
CM:【砚砚,桐姨被人砍伤了,目前还在ICU,没有脱离危险。】
CM:【下午会进行第二次手术。】
紧接着,她长摁下关机键,直到超过消息可以被撤回的时间。
*
下午五点,林桐第二次被推进手术室,【手术中】的绿灯在冰冷的走廊里亮得刺眼,走廊里几人或站或坐,走来走去,但程麦只是抱住膝盖眼巴巴地盯着那块,眼睛盯酸了盯出重影了也没法挪开,大气都不敢出。
在这样揪心的时刻,没人有心情说话,只是在焦虑而安静地等着,那扇门被推开,等着医生的宣判。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最后是被一句急促的“我妈呢?现在怎么样了?”打破。
像电影慢镜头一般,在那一刻,所有人都齐齐回了头。
这个点到医院,估计是中午刚看到她消息,就买了最快的机票往回赶了。
那是她见过的最狼狈的池砚。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冷冷的水珠顺着头发和下巴颏一滴滴往下流,带着外面未干的雨气。
他说那句话时声音沙哑,喘息急促,极大可能是等不及医院电梯,一口气爬了七楼上来的,眼眶和脸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除了程麦以外,没有人能想到上午还商量着要瞒住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但也用不着多想,他是怎么得知消息的一目了然。
几位当惯了大领导的人同时把审视的目光投过来时,压力不容小觑。
程麦就像只鸵鸟,眼睛盯着地板,不敢抬头。
虽然在通知池砚这件事上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毕竟是先偷听人家讲话在先,干的又是和人家做对的事,确实不太好,
直到池砚大步流星走过来,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了所有视线,皱眉重复地问了句“现在情况怎么样?”以后,池爷爷才率先回过神,告诉了他医生还在抢救,没忍住又问了句他怎么突然回来了,集训队那边走过请假手续了吗。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向来尊重老人的池砚第一次失了礼数,连敷衍的应答都没有,只是沉默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瘦削的侧脸紧紧绷着,像一张拉到最满的弓,随时都会崩断。
他连坐下都忘了,只是双手撑在膝盖上疲惫地平复着呼吸,最后还是程麦先起身,默默把他拉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
氛围更加凝滞了。
直到四个小时后,手术灯终于熄灭的那一瞬间,见到累得满头大汗的专家,几人都纷纷围了过去,等从他嘴里听到“手术很成功”时,那一张蒙在所有人脸上看不见的塑料薄膜才被彻底撕开,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