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是圣上委派前来,但在我看来,你的职责乃是辅佐主将,而不是对本将的决策横加干涉。”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浑身杀气,生生切断督军官想要继续争辩的念头。
说罢,魏溱转身离去,督军官气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啐骂。
“竖子,竖子!”
此时,府衙门前人声鼎沸,锦绣听说督军一行人已到,心急火燎赶来见闻祁。
厢房内,白衣男子坐于书案前,身形显得有些单薄,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一点活人的血色。
他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纸张,提笔写着什么,仿佛所有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可锦绣分明看到,那纸张上的墨迹,不成字形。
“驸马……”
面前男子手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碎。
手中笔无力滑落,砸在那片已是一片狼藉的纸上,洇开一大片墨迹。
他抬头,两人目光交汇,彼此眼中盛满千言万语。
只这一声,便让他们俱是红了眼眶。
锦绣通一声跪下,低声啜泣:“是我没有看好公主,当初驸马爷把公主托付给我,我应该再小心一点的,说不定公主就不会……就不会……”
说到此处,她泣不成声,悔恨与自责巨石般压在胸口。
闻祁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声音沙哑:“此事非你之过,姑娘无须过于自责,公主她,有自己的选择……也或许是,她太累了。”
“是我的错。”
说罢这话,白衣男子的身形仿佛失去支撑,骤然委顿下去。
他紧握椅子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会把她找到的,无论是生是死,她都是我的妻子。”
他曾经因懦弱与顾虑,没有向她伸出手,一次次把她抛弃。
他无法原谅自己,还有那个男人。
魏溱……
他要让他付出代价。
锦绣忙起身上前劝慰:“驸马,公主如今下落不明,若是有任何需要我的做的,锦绣都可以——”
“锦绣姑娘。”闻祁柔声打断了她。
“公主随晋军奔波近一年,从京城到千里之外的泸川,吃了那么多苦。你随公主一路走来,又何尝不是走了这么远的路,做了很大牺牲……”
锦绣眼眶再次湿润,强忍泪水:“驸马何出此言啊!我做的一切,皆出自真心。锦绣虽出自风尘,但自幼便知人间冷暖,更懂得何为忠义……”
当初,她听从魏溱的之令,被迫卷入闻祁和朝珠公主的世界。一开始,她只是远远地观望,对这两人的情感十分复杂。
后来,在梁宫时,因为她的鲁莽,把这几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份沉重的罪孽如同枷锁,让她日夜难安。
再后来,她不由自主地被这两人吸引,从一开始的赎罪,到后来,是真的想给他们做些什么。
她真心希望他们能够幸福,能够平安。
闻祁看着她,也没再多劝什么,只轻轻点头。
“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喊我驸马了。”
锦绣欸了一声,眼中闪烁着泪光,上前几步,拿起桌上墨盅,为他磨墨。
闻祁问:“晋军还在找公主吗?”
“是,我来的时候,听说魏将军一直守在城楼上,至今未曾合眼。”
闻祁将手中笔攥紧,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怒意与讽刺。
“人在他手里弄丢的,他现在这番作态又是演给谁看?想以此洗清自己的过失,博取世人的同情吗?”
“无论公主是生是死,他都别想得逞!公主有任何三长两短,我都要他血债血偿!”
他手中的笔如同疾风骤雨般在纸上划过,将奏疏写好后,他唤来随从,郑重其事交到对方手中。
“交给督军官郑大人,跟他说,晋军的所有情况都在这上面,包括军备、粮草、招降,以及——主将的种种谋反之举。”
“转告大人,请他务必小心保管,尽快传回京城,交到陛下手里。”
随从深知此事的重大与紧迫,连忙躬身领命。
一旁的锦绣看着他,神情怔住。
她头一次,在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身上感受到杀意。
交代好一切,闻祁亦走出门,往城楼方向走去。
晋军在护城河捞了三日。
碧绿清透的护城河已经被搅成了浑浊的黄色,却依旧没能搜寻到朝珠公主的任何踪迹。
魏溱就在城楼上站了整整三日,看着面前静静流淌的护城河,仿佛一尊石雕。
脑海中,满是她那日决绝的身影,反复上演,疯狂撕扯他的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