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然转向面前的男人,一字一句道。
“魏溱,你说你此生此世都不会放过我,这句话,我原样奉还给你。”
“我此生此世,都不会向你屈服!”
说罢这话,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闭上眼,朝城楼外倒去。
“阿月——!!”
周漪月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感觉身体不停下坠,下坠……
该死,她明明很怕高的。
被逼着立于城楼之巅,看了那么多凄厉的场面,她似乎已经不怕了。
随晋军行了千里路,她每一夜都伴着战鼓的轰鸣入眠,却从未觉得如此疲惫。城楼内外都是拥挤的人群,却好似只有她一人。
她只是一介女子,即便做到了所有的事,还是无法摆脱加诸于身的枷锁,摆脱不了那个男人。
她自私自利,不愿血溅三尺白绫保全名节。
她一身弱骨,不能像男儿一样战场厮杀,马革裹尸。
她饮恨止渴,如浮萍般无根无依。
就让她最后赌一次吧,若是赌不赢,便罢了……
泸川城外,督军一行赶至。
远处嘈杂不已,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阿月”后,一白衣女子从城楼上笔直坠下,落入冰冷的护城河中。
“朝珠公主坠楼了!”
“快救人,快救人呐——”
一阵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响起,所有的喧嚣仿佛一瞬远去。
马上的白衣男子嘴中吐出一大口鲜血,直直栽倒坠地。
“先生,先生!”
泸川城内外,呼喊声震天。
当日,史官于书册上记下一笔:“元朔三十五正月初七,天象黯淡,风雪交加,梁帝于泸川城楼归降晋国。”
“朝珠公主投敌晋军,愤然刺君,行惊世骇俗之举,转身跃下城楼,薨,时年二十四。自此,梁夏皇室全部灭亡。”
第47章 失控(火葬场)
护城河自北山之巅潺潺而下, 绕泸川城蜿蜒,自东向西缓缓流淌,汇入西戎国疆土, 乃两国之间一道独特的分界与纽带。
女子从城楼上坠落后,薄冰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轰然碎裂,平静的河面波涛汹涌,碎冰四溅,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魏溱几乎是猛地向前冲去,想要直接从城楼上跃下, 被凌云和几个士兵死死拦住。
“将军!冷静啊!”凌云急声高喊。
魏溱的理智已经被淹没, 三四人的合力之下他才勉强站稳脚跟,用力推开身边的人, 跌跌撞撞冲向城楼阶梯。
他从未觉得城楼这么高, 阶梯这么长!
岸边,人群黑压压一片,喧嚣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 善水性的士兵一个个跳入河中, 有的在岸边拉紧绳索,准备随时将人拉上岸来。
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片漂浮的碎冰和逐渐平息的波涛。
“在哪……在哪……”
他的声音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回荡, 宛如梦呓般低喃着,仿佛被抽走了魂, 只剩下躯壳在麻木寻找着。
身上沉重的战甲被河水浸透, 寒意穿透血肉, 直抵骨髓, 男子眸中血光赤红如炬,仿佛要将冰冷的河水煮沸。
士兵们无不面露惊恐之色, 他们从未见过将军如此失态,那种浑浑噩噩的疯癫模样,让人看得心脏狂跳。
眼见人就要被水淹没,他们拼死上前拉住他:“将军,不可再往前了!这里暗流涌动旋涡遍布,即便是水性最好的人也难以生还啊!”
“将军,河势凶险,盲目搜寻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若我等先寻来精通水性且熟知河道的渔人,再辅以绳索、竹筏,或可有一线生机!”
在士兵们的拼死劝说下,他终于停下了脚步。
宽阔冰冷的河水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茫与无助。
“传我命令,往上游关闭所有水闸,阻断水流!其他人给我往下游找,每一寸都不能放过,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一连数日,整个泸川城为之震动,泸川百姓纷纷走出家门聚集在河岸两侧,目睹这场震撼人心的景象。
数万士兵有的搬运器械,有的挖掘沟渠,操作水泵,将河水一桶桶、一车车抽出。
还有一部分沿着河床,一寸寸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督军官气得火冒三丈,怒斥魏溱私自动用兵力,无视军规。
“魏将军,你身为晋军主将,更应深知肩上重任千钧,非儿戏可比!你可知你此举已触犯军法?擅自调动大军只为救一女子,你眼里可还有陛下!”
然而,魏溱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缓缓抬头,双目布满血丝。
“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