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熟悉到了极点。
是言怀璧。
两旁护卫潮水般退却,竹月色的身影缓步而来。
暌违三年,那张秀美如画的面容再度毫无保留地映入景涟眼底。
柳翊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
言怀璧的脚步却很轻快,像是东海上吹拂的清风,又像天际飘浮的流云,自然写意,没有任何人或事物能够阻拦他向前的脚步。
也确实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
因为他的手里举着一块金牌,一块镌刻着如君亲临的金牌。
他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齐齐拜倒,高呼万岁。
柳翊的目光有些凝重。
手持这块令牌,确实没有任何人敢于阻拦,即使柳翊也不行。
即使秦王、齐王在此,明德太子复生,面对皇帝御赐的令牌,都要趋避。
于是他同样跪倒,三呼万岁。
“承蒙圣恩,赐我令牌。”言怀璧道,“这位大人,尚书府中究竟发生何事,请给我一个交代。”
紧接着他转向景涟:“微臣来迟,公主受惊了。”
景涟嘴唇微微颤抖。
她的眼底涌起泪水,既似恼恨,又似缠绵。
言怀璧心底一颤,不敢多看。
他低头避开:“臣护送公主回来之后,方至东园,就看见尚书府护卫围园,生怕公主受惊,却还是来迟了。”
刹那间景涟立刻明白了言怀璧的意思。
她忍住眼底泪水,别过头去,坚持不听言怀璧的请罪辩解。
言怀璧一顿,继续歉疚道:“公主不愿听臣解释,臣绝无纠缠之意,只是想向公主请罪——这些话以后再说,现在……”
宫人护卫们情不自禁竖起耳朵,虽不敢交头接耳,仍然悄悄交换着眼神。
言怀璧语气诚恳,滔滔不绝。
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话中拼凑出全貌——当年二人婚事作罢,言公子深感歉疚,自觉对不起公主,一回京就借着尚书府婚宴,想要当面向公主请罪求和,岂料二人相见时他说错了话触怒公主,致使公主拂袖而去。而言公子听闻府中出事,担忧公主,竟然取出御赐金牌追到此处,只为确定公主此刻安好。
三年前言相公子与永乐公主婚姻作罢一事,是街头巷尾最大的谈资。流言纷纷不绝于耳,今日竟然能在现场亲眼目睹言公子穷追不舍只为请罪的画面,实在不由得人不心动。
眼看众人悄悄竖起耳朵,景涟忽而抬袖掩面,含泪转头奔入楼中。
言怀璧立刻便追。
竹蕊等宫人硬着头皮一拥而上,死死将他挡住。
景涟掩面而去,疾走痛哭,在众目睽睽之下奔入楼中,咣当一声摔上房门。
她自然知道言怀璧想干什么。
他们二人在林中遇见,以言怀璧对她的了解,只看她那身奇怪装扮,就能猜出她必然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要去做。
这种事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有一个言怀璧看见,就会有其他人看见。
若是平常,无人刨根究底,偏偏在今日,尚书府中显而易见出了大事。
所以言怀璧持金牌而出,来到此处,大庭广众之下,三言两语之间,与景涟串好了供。
——永乐公主私自离开,是为了与前任驸马见面。
此言一出,言怀璧就是她的证人。
也是她的同谋。
诚然,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倘若言怀璧暗行不法,景涟也就被他拖下了水。
但景涟并不担忧。
因为她去见周逐月一事,并非天衣无缝,这是她的担忧,同样也是她证明自己清白的最好证据。
况且,她了解言怀璧,正像言怀璧了解她那样。
三年未见,林中遥遥擦肩,仍然知道是你。
这等默契,这等了解,本来不必多言。
房中,解忧丹已经全然起效。
在怀贞担忧注视下,裴含绎从从容容重新整理妆容发鬓,更衣起身,恍若无事。
宫人来到妆台畔,低声禀报柳翊前来,裴含绎也不过付之一笑。
直到门外传来永乐公主的哭声与足音。
裴含绎起身过去,亲自开启房门。
景涟以袖掩面,哭得正伤心,一头扎进了太子妃怀里。
第28章 情种
武德使到来时, 景涟正伏在太子妃膝上,哭得很是伤心。
那泪水并非因为言怀璧, 抑或是恐惧慌乱,而是由更多复杂的情绪组成的。
太子妃越是温言宽慰,景涟便越是委屈,哭得越大声。
武德使此时到来,恰巧撞在了枪口上。
支吾片刻,武德使先请罪, 而后小心问道:“微臣来迟,请问太子妃殿下贵体是否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