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有死?”
周逐月摇头:“妾身所知仅有当夜所见,至少当夜没有。往后妾身再也没有见过她们,是死是活都说不好,不过那时她们一定是活着的。”
“那些宫人尽数断气之后,宫正便带着亲信亲自入殿,司正、典正等都不准入内,只能在外围警戒。过了半个时辰,宫正才又带着人出来,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些托盘箱子之类的物品,也不知道到底装着什么,那些东西都被送去了福宁殿。”
“紧接着,宫正吩咐,开始搜宫。”
“扶云殿上下早被围的水泄不通,宫人又被毒杀了,满地是血,还是夜黑风高的时候。妾身心里怕的要死,但没奈何,这是大事,已经毒杀了这么多宫人,倘若抗命,不要说好不容易得来的正七品官位,就连性命都可能丢掉。”
“贵妃起居的正殿不允许进出,宫正出来之后,就把正殿锁了,妾身与两位司正、一位典正,四个人带着人搜检偏殿、耳房等地方,但凡有一星半点异样,都要立刻请宫正过目。”
景涟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底的疑云,终于在此刻确凿无疑。
哪里有妃子的身后事是这样办的?死后毒杀所有宫人,搜检宫中各处,封锁起居正殿,这不像是宠妃死后悲痛欲绝,倒像是宫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生怕泄露出去,所以要杀掉宫人灭口,抄检证据。
“妾身从耳房的一口箱子里,搜出了一个宫女。”
“她是何昭媛身边的大宫女,芙蕖。”
芙蕖缩在衣箱底部,身下压着一副牌,战战兢兢被从箱子里拖出来,神情恐惧又迷茫。
她声称自己和扶云殿几个宫女交好,时常趁傍晚溜进来和她们赌钱打牌。今夜赌到一半,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宫女们生怕深夜聚赌被发现,叫她在箱子里躲一躲,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宫中宫人私下饮酒赌钱都是禁事,一旦抓到必有重惩。但这种事屡禁不绝,甚至连各宫娘娘身边的近人偶尔也要触犯,所以除非宫正司抓个现行,一向都是不举不究。
芙蕖的说法看似荒谬,其实并非毫无可能。
若是放在往常,多半就是押解回宫正司,然后知会皇后与何昭媛,再细论如何处置。但最多不过打一顿板子,在床上养些时日。
今夜却不同。
芙蕖被当场勒死,秘密送回何昭媛宫中。
到了这一步,周逐月和其他两位司正、一位典正对视时,全都能清晰地窥见对方眼底的恐惧和惊疑。
这分明就是灭口,不问是非、不看真假,但有嫌疑,一律处死。
“那晚之后,奴婢担忧了很久,生怕祸事临头,被找个借口处置了——但好在没有。”
景涟掌心渗出细密的潮湿。
灭口这种事,越要扩大,就越难抹平。
处死所有扶云殿宫人,还能以殉主的借口掩盖。倘若再处死宫正司有品有级、有名有姓的正经女官,还是好几位,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掩盖住了。
所以扶云殿内可能直接知道宫中隐秘的宫人全都被处死,间接处置这件事的宫正司女官都活了下来。
那么,皇帝要掩盖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么多条性命和鲜血之下,扶云殿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隐秘?
一种巨大的、森然的恐惧忽然笼罩了景涟。
她的手脚渐渐冰冷,语气却还算镇定:“芙蕖所说,是真是假?”
周逐月定定神,道:“假。”
到底是积年的宫正司女官,一眼就看出了破绽:“芙蕖的话,处处都是漏洞。依妾身看,她甚至都不是傍晚溜进来的,多半是夜间贵妃薨逝的消息传至六宫,皇后以下的诸位高位妃嫔齐聚扶云殿又被打发回去时,她借着最混乱的时机留下来的。”
只是芙蕖恐怕没想到,这一留下,就把自己的性命都留下了。
“妾身斗胆胡说一句,自那晚之后,何昭媛宫中毫无反应,何昭媛又沉寂许久,恩宠渐淡,芙蕖多半是奉何昭媛的命,留下来打探情况。”
“以你之见,扶云殿里竭力隐藏的真相可能是什么?”
这一次周逐月沉默了很久,慢慢开口道:“贵人,妾身拿钱办事,只敢把自己亲历的事说出来,更多的猜测,事涉天家,妾身不敢妄言。”
景涟平静道:“你只管说,你不是要银子吗?我再给你加上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