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命禁军统领、信国公、武德司各带一队, 又有言相公子主动请命, 故而共四队人马, 分散搜寻太子妃与公主下落。
两日里,派去搜寻的人马一无所获,反倒有人从山上滑下去跌死, 可谓是一切努力尽付流水。
永乐公主的失踪,尚且只能引得皇帝暴怒, 言氏公子主动请缨。
然而太子妃的失踪,却关乎皇帝精心设置的夺储格局动摇与否,乃至于牵一发而动全身,随时会波及整个东宫班底甚至朝局。
东宫的班底,是皇帝当年为明德太子精心挑选的,俨然便是一个小朝廷,背后与世家、勋贵、清流各自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太子登基,东宫班底直接可以挪到朝中来用。
然而明德太子死了。
皇帝为东宫亲手添置了莫大的势力,当东宫即将垮塌时,引起的朝局变动同样也会大的难以想象,甚至危及皇权本身。
因此皇帝才会在明德太子死前,立刻为他迎娶信国公的嫡长女为太子妃,试图稳住东宫。
太子妃当然做的极好,三年来,东宫仍然稳如泰山。
但如果太子妃死了,三年前明德太子薨逝时东宫中埋下的隐患,便会在此刻悉数爆发出来。
东宫皇孙年幼,没有人能接替太子妃继续坐镇东宫。
两日过去,太子妃与公主仍然不见踪影,皇帝的怒火也越来越炽,或许心中还存着无尽的怀疑,以至于连宫正司的女官都要派出来。
——校尉偷眼一瞥端坐马上的柳秋,如此想着。
他只猜对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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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秋其实是自己主动请命随行的。
山道湿滑,不能疾行,越过一片又一片山林,平地风起,松散的积雪卷在风中,大如鹅毛。
众人不能冒险前行,不得不暂时停驻原地,等待风雪平息。
已近正午,校尉索性令人取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就地先吃午饭。
有宫正司女官随行,禁卫们不敢太过松懈,但一上午冒着风雪搜寻,嗓子都喊得哑了,又哪里是好玩的。好不容易趁着此刻狂风难行,一个个抓紧时间啃着干粮,神态已经十分放松。
柳秋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头像是扎了根刺。
她唇角抹平,带着嘲意。
身后的侍从女官追上来捧出干粮。
宫正是天子近臣,品低而权重,柳秋的衣食用度比低位妃嫔还要高,女官捧出一叠包的严密热气未散的精巧宫点,甜香阵阵。
柳秋看着那叠宫点。
芙蓉乳酥的白像是漫天的飞雪,梅花糕的红仿佛溢出的鲜血。
红白交错,映在她的眼底,冰冷的血腥气沉沉压在柳秋舌尖,想吐又想哭。
但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的神情端庄平静,她的仪容依旧典雅。
柳秋拨开女官的手,朝不远处积满冰雪的林间走去。
羊皮靴子落地,没进雪堆里,沉甸甸的,沼泽一般拖拽着柳秋的心,一寸寸往下落。
她的脸在风中被吹得苍白,毫无血色,和身后的所有人一模一样。
柳秋脚下的雪地上,忽然落下一点圆润的水珠,将雪堆烫出一个小洞,转瞬间又被风雪抹平。
我把姐姐的孩子害死了。
她想。
柳秋转过头来。
她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常。
校尉走过来,关心道:“柳大人不吃些东西?下午路更难走。”
柳秋摇头道谢,又道:“下午不是往那边走?那边地势偏低,往下走总比往上走容易。”
校尉顺着柳秋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底一哂,还是很恭谨地道:“大人想错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更遑论山间积雪难行,恒春山地势起伏极大,摔进山谷里连人都未必能找到。
柳秋缓缓道:“恒春山太大,这样搜下去,不知要搜到什么时候。”
校尉道:“话是这么说,但总得仔细搜,要是落下哪些地方就不好了。那些逆党运气真是好,赶上一场雪,把后路全抹平了。”
柳秋睫毛微垂,轻轻咬着牙。
她心底还存着最后一份指望,因为她知道那些逆党没有离开这座山。
她存心借逆党作刀,设法为他们指出一条入恒春山的路,却没想到被反过来摆了一道,那些逆党自己留了后路,动手时用的招式、携的佩刀,都与陈侯当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