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海棠。”千雪浪道,“原来春期快过了。”
任逸绝哑然失笑:“是啊,春期是快过了,说不准……呵,玉人所期待的夏蝉将鸣了。”
他声音之中,自有无限揶揄。
“敢在东浔城里如此调侃崔玄蝉。”千雪浪望着镜子里的任逸绝,“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任逸绝笑吟吟地取过梳子,干脆帮千雪浪顺理起头发来:“任某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分明是玉人意有所指,怎好来栽赃陷害我。”
“你要是说话总这般不知分寸。迟早是要出事的。”千雪浪冷哼一声。
打出生到现在,还从没有人说过任逸绝说话不知分寸,他不禁觉得好笑,心道:“你这天人,不落凡俗,难道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也不明白吗?你何曾见我在别人面前这般说话。”
然而对千雪浪而言,这实在是一句了不得的关怀,任逸绝倒也要求不高,他欣然收下这份好意,又忍不住玩笑。
任逸绝微微俯身,搭在千雪浪的肩膀上,看着镜子之中的两人:“玉人不是愿意与任某同死吗?难道我出事,玉人会袖手旁观?”
千雪浪拂去他的手,站起身来:“你我总有分别之期。”
那枝海棠在雪发间飘荡,花苞盈盈欲坠,可千雪浪神色淡淡,并无任何反应。
任逸绝望着他,心底陡然生出一丝莫名恨意,脸上却只越笑越欢畅。
“这倒不错。”任逸绝道,“咱们总有分别之时,要是玉人离去了,任某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的确无人庇佑了。”
这话生出怨气,难免夹枪带棒。
千雪浪淡淡道:“你又不高兴什么?”
“原来玉人听得出来。”
任逸绝简直要大笑三声来表现自己的愤怒,他深吸一口气,忽感觉一阵无力。
“这下可糟了,我喜欢玉人,要多过玉人喜欢我了。”
他哀哀切切的,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孩子。
千雪浪心想:你确实是个好人,可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
转念之间,他忽然明白。
任逸绝原本是不喜欢他的,现在却有一些些喜欢他了。
只是一些些而已,这也要争么?任逸绝真是个贪心的人。
第42章 随缘之人
任逸绝并没有生气很久。
难道他不是在来之前就明白自己会得到什么结果吗?难道他心中不清楚这人本就是个煞星吗?
难道说,他是第一天才知道这玉人这般扫兴吗?
早在小院之中,任逸绝本有许多办法说服自己,可他偏偏就是要做,就是想让千雪浪瞧一瞧这枝海棠。
他自己心中不是早就有数的吗?
海棠易谢与终需分别,又有什么不同呢?不都是一样的煞风景,何必为后者如此介怀,玉人所说的本也就是世间常理。
花有谢,人有别,不过长短。
想要结交这样一位无情的朋友,自要做好被无情所伤的准备,不过即便想得如此清楚明白,在接下来的数日里,任逸绝仍不再前往明月烟楼。
崔景纯倒是第二天就回到城主府中,他这一番来去匆忙,没闹出什么了不得的动静,也不知道城主府中有几人觉察出连日来的异常。
任逸绝当然也没有去见他。
不论是施恩,还是点拨,他对这年轻人所做的都已足够,倘若再过度接近下去,难免有些不合适了。
如此又过去几日,崔玄蝉终于忙完,请千雪浪与任逸绝到厅中会面。
能进东浔城城主府大厅的人并不少,可是能让崔玄蝉作陪的却不多,厅堂里并没有别的人伺候,香茗糕点早已备下,只等客来。
崔玄蝉正在厅中等候,正捧着茶吹去热气,见任逸绝入内,不禁探着脖子往后观瞧,忽然一乐:“嗯?不见小玉人跟你一起来,怎么,你们俩闹脾气了?”
“这是说哪里话。”任逸绝轻飘飘,冷淡淡地把话拨开了,“玉人与任某也并不是总要待在一起的。”
正逢千雪浪走进来,神色自若,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又听去多少。
在这张沉静冷漠的面孔上,任是谁也休想探查出半分虚实来。
原本崔玄蝉只是玩笑,见他们二人如此模样,虽不知道千雪浪那边如何,但任逸绝想来是真闹了别扭,不由得大感幸灾乐祸。
崔玄蝉正要开口打趣,千雪浪忽然看向他:“你留我们至今,到底有什么事?”
哎呀呀,这话要是回得不好,进来时不痛快的只有任逸绝一个人,出去时只怕还要捎上他崔玄蝉了。
崔玄蝉喝了一口热茶,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装模作样地抚了抚长须:“本来我与任逸绝这小子待在一起还能说点乱七八糟的闲话,磨炼磨炼我多年不用的嘴皮子。不过料想这些官腔打不了几句,小玉人肯定就要起身走人,到时再请你回来就要费劲了,索性省却这些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