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又半蹲下身,用剑刃在墓碑旁挖了个坑, 小心翼翼将编好的碎发放在坑里, 再仔细填好土,用手拍了拍。
“这是驱魔结, 这样蛇虫鼠蚁便不会靠近你了,”纪长宁压实土壤轻声说着话,“底下有些黑,你莫怕,我会陪着你的。”
风声吹过,树影摇曳,发出沙沙作响的动静,好似有人在回应她的话。
“赵是安,若是你恨我就好了。”纪长宁的语气没有过多情绪,极其平静的说完这句话。
她心中当真是这般想的,若是赵是安像袁茵茵那般恨自己,那她不会如此茫然和无措,至少恨意可以弥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情意不行,情深义重,最难偿还,她不知该如何才能将这份情还给赵是安,更莫说这里面还有一条命。
懊悔,悲伤,自责,种种情绪充斥在纪长宁的脑海中,可她无能为力,她清晰的明白同天道相比,同命运相争,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不能憾天,不能动地,甚至连身边之人都护不住。
寂寥的山间起了风,树叶沙沙作响,被雪层压弯了腰的枝叶上颤颤巍巍,随后堆积的积雪唰唰落了下来,在她身侧堆积成了一个小山堆,连赵是安的墓碑上都盖了些许积雪。
纪长宁用指腹排干净了墓碑上的积雪,积雪融化打湿了袖子,她并未在意,而是叹了口气,“赵是安,我要走了,等下次我再来看你。”
说罢,纪长宁起身最后垂眸看了眼墓碑,转身离开。
回阅微草堂的路上经过了一个巷子,隔的远远的纪长宁便听见前方传来几道争吵的声音:
“你这泼皮,腌臜玩意,居然敢伤我儿,我今天就要你好看!把你剁碎了拿去喂狗!”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带着歇斯底里的狂怒,声音能传遍整个巷道,混合着一道孩童尖锐的哭声,吵得人头疼欲裂。
“这乞丐在这儿待了好几天了,不吃不喝,怕是死了啊。”旁边的男子有些担忧地问。
话音落下便有人回答了,“我昨日还瞧见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别是个傻的吧。”
“我管他傻的痴的,伤了我儿,我定不会放过他!”一开始说话的妇人再次大吼大叫着。
人群中也看了前因后果的,闻言不由得出声反驳,“我瞧着明明是你儿子拿石子砸人家,说人家是狗,踢别人时自己绊倒的,怎怨旁人。”
“赵家婶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儿子顽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伙都知道,前几日还把我晒的辣子豆子打翻了。”
“放你娘的狗屁!老娘撕烂你的嘴!”
两人争吵起来,又混合着七嘴八舌的劝架声,还有各种各样的说话声,跟集市叫卖一样热闹,听不出到底说了些什么,也就无人注意到瘫倒在角落中的人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趁着局面混乱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动,直至走出人群。
他头发由于打结,结成一缕一缕的,披散在脑后,遮住了面容,身上满是血渍干涸留下的印记,混合着尘土杂草,瞧着极其狼狈,好在是天冷,身上并未传来什么奇怪的味道,可这副模样站在人群中,依旧会让人避之不及。
许是伤势未愈的缘故,他需要扶着墙壁,走的极慢,一小段距离后身上的伤口裂开,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随后似有所感缓缓抬头,和站在前方的纪长宁对上视线,巷子狭窄,声音吵杂,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织,最终,是晏南舟先移开目光。
纪长宁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执剑站在那儿,未施粉黛的脸也是苍白,显得头发格外漆黑,以及眼尾留下的一抹红,整个人好看至极,令人不由得自惭形愧。
晏南舟不愿自己这副模样被纪长宁看着,他这几日哪儿也没去,就守在阅微草堂四周,一是为了等身上的伤势自愈,二是为了送赵是安一程,剩下的便是那无法诉说的私心。
身上的伤未及时处理,疼得他四肢酸疼,稍稍一动便感到五脏六肺都疼痛难忍,强忍着痛意走到这儿已是不易,连着几日露天席地,自然也无心收拾,才落得这般。
他知道纪长宁不想看见自己,所以刻意避开,小心翼翼,未曾想还是会撞上,忙垂下眼眸侧身避开,半点不敢直视纪长宁,狼狈,羞愧,以及自卑,是他最不愿被纪长宁窥探到的一面。
纪长宁是听见吵闹过来的,未想到争吵的源头是因为一个乞丐,那人浑身脏兮兮的,弓着背低垂着脑袋,显得局促不安,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看不出本来模样,莫名让人觉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