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沉伸手稳稳扶住她。
李见月尴尬站好,拍了拍裙裾的灰尘。
再往前走时,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看路。”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太阳落山前翻过那座山。
好在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夜里捱得住,大家在一处空旷的地方落脚,生了几堆火。
叶茂捡了些干草,铺在地上,让他们晚上睡,避免寒气入体。
“哎呦,许久都没有露宿山里了,”于流水也抱了些回来,跟他一起帮忙铺好。
刚忙活完,叶贵佝偻着身子走过来。
胡秀秀对他没有好脸色,“你又想干什么?”
叶贵像霜打的茄子,哪还有半点趾高气扬的气焰,冲他们讨好的笑。
“晟儿媳妇,咱都是一家人,你看这遭了难,也都是不离不弃的是吧。”
连氏,“您老有事就直说。”
叶贵眼睛看向了于流水,“是这样,聪儿的腿受了伤,这走了一天,实在疼得厉害,还劳烦于大夫给看看。”
李见月往他过来的地方扫了眼,叶聪果正抱着腿哀嚎,族长想瞧一下伤势,一碰他就嚷嚷。
今日走了不少路,她记得叶聪好像一直让人半搀半扶着。
难怪好端端跑来套近乎。
“别给他治,疼死他!”胡秀秀小声跟于大夫说。
“哦对,这是诊金,”叶贵掏出一锭银子递来。
胡秀秀眼睛都直了,这铁公鸡居然如此舍得。
于流水利索的接了银子,“走。”
胡秀秀翻白眼,“见钱眼开!”
连氏不准她无礼,“人家是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应当的。”
胡秀秀嘁了声,不说了。
李见月肚子有些饿了,拿着半块烧饼,寻了根粗树干,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坐下。
前方不远处,樊士淳正在喂那包裹严实的娘子喝水,对方背着身子,双手平放在膝上,就着少年递过来的碗饮了几口。
她蹙眉思忖,仍觉得熟悉。
身旁一沉,洛沉走过来,坐到了她身边。
李见月将嘴里嚼的饼咽下去,没来由的说了句,“洛沉,你说……父皇是不是做错了?”
小公主神色怆然,与其说问他,更像是自言自语。
洛沉侧眸,瞳孔幽黑,倒映出她低垂的面容。
“父皇向来仁心,我一直认为,叛军攻入皇城前离开,自是有父皇的考量,朝廷要员,宗室亲族,不能被叛军一网打尽,父皇绝不是贪生怕死不顾百姓之人,可行至今日,我所见所闻,皆让我动摇,一方父母官弃城而走,都令百姓面临灭顶之祸,那父皇临终之举究竟是对是错?”
罗珲暴虐无道,她不敢想,京城当时陷入了怎样的人间炼狱。
皇权本就是无数白骨垒起来的。
不管怎样的选择,都会有人牺牲,无谓对错。
洛沉从不喜欢回头看,“你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明日大家吃什么。”
李见月微愣,怔怔望着他,而后似懈了口气,“我知道了。”
洛沉踢了踢脚下的杂草,又说了句,“不过你父皇……倒的确宽仁。”
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提及父皇的话,还是夸赞的。
李见月心中喜悦,往他跟前靠近了些,“父皇临走时让你保护我,必定是十分信任你,你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到父皇身边的?”
期门死士众多,能近身随行,暗中护卫父皇的肯定不简单。
洛沉恍惚想起多年前。
他因偷走叶繁尸体,被罚在冰牢里受刑,没日没夜的折磨,让他仅剩一口气吊着,奄奄一息,被扔去了困兽场自生自灭。
那一日他从笼子里逃出来,杀了外面喝酒的守卫,趴在泥水里,拿着半块肘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视野中出现一片锦袍时,他警惕地后退,从尸体上拔出刀子对着来人。
惠帝居高临下,那时候他还没有登基,只是一个亲王。
“你多大了?”
他神态温和,像是在问寻常孩子。
洛沉低下了头,没理他继续吃肉。
“瞧着比行儿还要小一些。”
这话是对旁边随从说的。
“这地方关不住他的,让韩绍把他带回去。”
惠帝交代了一句,随后便离开了,不久,有人送来食水。
后来,他成为了期门最锋利的一把刀,十三岁时,被选为天子暗卫,再次见到惠帝。
他跪在地上,浑身充斥着凶煞之气,仿佛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惠帝居然记得他,从御案前走下来端详他,“长这么大了。”
“身子骨结实了,就是太瘦了。”
说完从案几上拿了块糕点递给他,“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