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清扫持续了足有月余,镇抚司以程峰的性命相要挟,逼迫罥娘交出蔷薇楼账目和往来名册,至此,那些曾经尘封在水底的罪行,也总算浮出了水面。
这其中就包括刘慷一案,为了伙同刘慷压住海宁镇瘟疫的消息,十数位少女先后送入刘慷府上,除了林昭昭无一生还,这些少女来自各大门派,这些门派有的在蔷薇楼谋逆一案中加入了蔷薇楼阵营,还有的投靠了朝廷。
只是无论是哪一边,此刻都无暇顾及这些枉死的少女了,那些站错队的门派,第一时间便隐匿行踪,在南骧武林上销声匿迹,而那些在关键时刻支持朝廷的门派,也忙着在南骧成立新的江湖盟,重新推选江湖盟主和五大门派,瓜分不孤山之流留下的地盘和门徒。
最后,还是青羊谷站了出来,作为那些枉死少女的状主,为其讨回最后的定论,安葬在刘慷府中枯井里发掘的十一具尸身,而作为青羊谷代表的,便是霍玲的女儿,霍果。
“蔷薇楼的人犯的是谋逆死罪,无论刘慷案的结果如何,他们都已是判无可判,可我想着,总得给枉死之人一个交代。”
白皎站在林昭昭身边,她们看着霍果为那些死在刘慷手上的女子立碑,天门山一流如今不见行踪,不可能为了这些死人而向官府自投罗网,所以这些逝者的姓名生辰,都不能一一查证,故此霍果所立的,只是一面无字之碑。
“骧国的江湖,几乎是与骧国共生,蔷薇楼绝不可能是第一个或者唯一一个,暗中与朝廷联络的门派,这样的事,恐怕历朝历代都有。”
林昭昭亲自将一炷香插在无字碑前,自从萧行离开,林昭昭再也没能看见亡魂,这些冤魂的陈情,也只能诉诸阎罗殿前,而不是托付给她一个侥幸窥探阴间的生人。
“林姑娘,皇上有旨,宣你勤政殿觐见。”
前来传信的,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内侍,这还是回京之后,皇上第一次宣林昭昭,林昭昭掸了掸膝上的黄土:“公公请带路。”
这是林昭昭第二次入宫,宫里的建筑一如从前般庄严巍峨,经历过这一切,林昭昭却不再有从前那般的敬畏之心,不论是皇权还是江湖,所谓正统背后,不过都是复杂莫测的人心。
“皇上,林姑娘来了。”
“宣。”
林昭昭随着领路的宫人,迈入勤政殿内,皇上正提着朱笔,圈点问斩的名录,见林昭昭来了,这才搁下手中的御笔:“朕已经命吏部与兵部一起,起草封臣的圣旨,两日之后,宣令官就会前往陆府宣诏。”
陆鸣筝早就吩咐过管家,陆府偏院永远为林昭昭留着,这阵子林昭昭留在在京中,并没有另寻府邸,仍旧住在陆府内,林昭昭谢了恩,皇上的话似乎还没说完,又令一旁的内侍为她赐座。
林昭昭坐在勤政殿内,如今已是三九,殿外是漫天飞雪,殿内数十个暖炉烘着,竟不像是冬日里。
“程峰作为蔷薇楼之首,不杀不足以正法,朕已批复刑部所请,最迟在年前,蔷薇楼一案之中几名主谋,就要押赴刑场了。我知道,你与蔷薇楼一案无涉,可与程峰也有多年师徒的情分在,他现在就关押在天牢之中,朕已经交代过,在程峰行刑之前,你可以前往天牢,见他最后一面,也算是全你们一场师徒之情。”
春日行极刑有伤天和,故此刑部紧赶慢赶,也定会赶在年前处理好蔷薇楼一案,送有关案犯上路。
亲耳听到程峰最后的结果,林昭昭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她不知道,在皇上面前,这样算不算逾矩失礼,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皇上的这一番话,就像是一只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又不得不强行振作起来。
“谢陛下。”
林昭昭的话说完,突然站起身来,直直在皇帝面前跪下,皇上没有起身,脸上也不见喜怒:“昭远将军,你这是要为程峰求情?”
“陛下,蔷薇楼一案,死伤无数,如果不严惩主犯,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之人,况且谋逆之罪,罪属不赦,臣女身为师父的关门弟子,即便是皇上要行连坐,也属理所应当。是非曲直,臣女能分得清楚,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臣女不会为师父求情。”
如果林昭昭这一跪不为求情,那便只能是为了另一件事,萧行。
“陛下,镇抚司送来的账册,想必您已经看过……”
“林卿慎言。”皇上的脸色,比之方才更加难看:“朕许你同行前往五荒山,是看在你救驾有功的份上,你方才也说了,若是算起来,你为程峰弟子,又是他的养女,若要行连坐,也足够将你问斩治罪,朕知道你并非谋逆之人,朝廷亦在用人之际,因此朕才法外开恩,林卿,不要辜负朕一番苦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