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晋闭起目,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是否即刻进宫,禀报圣上?”
凌晋睁开目,“瞒着。”
赵十五错愣地看了过来。
凌晋面无表情,屋外红日消沉,显得凌晋的面容沉静而妖异。
赵十五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殿下……若不及时上报,恐怕会酿成大祸。”
凌晋双目晦暗,“瞒着,瞒五天。”
祖师宗祠,楚长卿正坐在榻边,摇晃榻上的周溪浅。
周溪浅被他从梦中摇醒,稀里糊涂地看着他。
楚长卿笑了,“还睡呢,再睡,晚上睡不着了。”
见周溪浅又要阖眼,楚长卿连忙拍拍他的脸,“醒醒,不能睡了。”
周溪浅被楚长卿从榻上拖起,折腾了半日,终于清醒过来,他爬下榻,发了会儿呆,使劲揉了把自己的脸。
楚长卿讶然:“怎么这么没精神?”
周溪浅呆呆道:“昨天晚上没睡好。”
楚长卿问:“哦?在想你的晋哥?”
周溪浅回过神来,有些不太高兴地看了楚长卿一眼,“我的襁褓落到了白梨坞,没有那个,我睡不着。”
楚长卿评价,“好娇气的习惯。”
周溪浅彻底不说话了。
楚长卿笑了一下,“好了,我不敢保证还有没有机会给你,但你可以找个东西替代。”
周溪浅垂下头,“其实有一个。”
“那怎么不用?”
“在昭王府。”
楚长卿合掌道:“那必然是昭王送你的。”
周溪浅清清泠泠地看了他一眼。
楚长卿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你的昭王表哥来看你了?”
周溪浅倏然瞪大了双眼。
“可惜他在宗祠外孤零零呆了整整两个时辰,却没敢进来。”
周溪浅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而失落下来。
周溪浅跟着楚长卿用完晚膳,到底没有忍住,自己来到了宗祠外。
祠外暮色四合,晚风渐起,侍卫尽职地把守着,并没有凌晋的身影。
他自己立在巷内,呆呆站了老半天,直到楚长卿的屋熄了灯,才调头回到屋内。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他连忙跑过去打开门,却看到赵十五站在屋外。
周溪浅满脸的欣喜霎时消失了个干净,赵十五从袖中取出一个物件,递到周溪浅面前。
“周公子,王爷见您把这个印章压在了枕下,让我问一下您,如果您还想要,可以拿回去。”
周溪浅怔怔地看着赵十五手中的私印。
他伸出手,将印章握进手中。
他回到屋内,犹豫了片刻,掀起枕头,把印章藏到了枕下。
他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他在贪恋一个即将娶妻的男人。
他起身,独自来到了祠堂。
祠堂上烛火煌煌,祖迪的画像英姿勃发,璀璨如天上星子。
周溪浅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说自己长得像祖将军。他是个人人称赞的大英雄,而自己,是个被父亲厌弃,与家族离弃,寄居在不该寄居的人府上,沉沦在不能沦陷的情谊之中的人。
哪怕到了无家可归的地步,他仍然贪恋他的温情。
周溪浅想,他为什么不能永远是我的晋哥。
周溪浅怔怔地看着他的先祖们。
香烟袅袅,牌位氤氲,先祖不语,周溪浅无法从中得到慰藉。
周溪浅呆了片刻,发现先祖的牌位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找来抹布,一一擦拭,擦到最左侧时,忽而发现它被固定在台案上,不能移动。
周溪浅握着牌位左右动了动,一不小心将牌位扭转了小半圈,下一瞬,面前的墙壁突然陷出一道细缝。
周溪浅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黑洞洞的门缝。
他等了片刻,见无人察觉,于是小心翼翼将牌位转回,把暗门关了回去。
周溪浅在祖氏宗祠住了五日,这五日,他每天晚上趁楚长卿睡着,都要摸到祠堂打开那道暗门。暗门里漆黑一片,是一个黑洞洞的地道,周溪浅看不到尽头,也没敢进去,不知道它会通往何处。
周溪浅想,假如晋哥再来,他会把这件事告诉凌晋。
可凌晋一直没有来。
凌晋一直在密切关注徐州的情形。
从李廷父子募兵,到暗中集结,再到夜袭彭城,直到彭城被攻陷的确凿消息传到凌晋案头,离公布婚事的大朝会,仅剩一个时辰。
凌晋彻夜未眠,坐在书房案前,眸底是幽暗的烛光。
他把李廷父子造反的消息,握入手中。
大朝会,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文武百官与宗室尽数参会,是宣布重大事宜的最佳时机。
人人都清楚,这场大朝会,是要公布昭王的婚事,而将皇子婚事放到朝会上议论,意味着太子人选将会于今日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