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不知从哪儿涌上一股力量,仿佛是最后爆发的求生欲。她这次没有躲避,大脑嗡嗡作响,身体丧失温度,眼前出现朦胧的幻影。
她只执着地、死死盯着朝自己脑袋捅来的竹竿。
她还不能死,她还要回去见爷爷,见安雁清呢。
如果是因为生病而死,生老病死,人之常理。她固然心有不甘,可无法违逆天道轮回。
倘若因为遭受人祸而死,这是个什么死法?
竹竿带着破空的风声,用力捅了下来。钟楚隐约听见自己的皮肉被扎穿,热血流出,顺着破损的肩膀滑落。
温暖的鲜血给冰凉的肌肤增加一些暖意,但很快又弥散在冰冷的水流中。
她抬起冻僵的手指,电光石火之间,紧紧抓住了这根竹竿。
杀人的利器,也有可能变成救命的稻草吗?
岸上人用力往回抽了一下,没有将竹竿从她手里抽出。
钟楚眼前漆黑,头晕目眩,肺部撕裂的痛楚越来越烈。她没敢有半分停顿,合拢冻僵的手指,顺着竹竿的力道往前游去。
岸上的人本能想收回竹竿,这一下给了钟楚机会。她被她的力道带着,往前游了部分距离。
可很快的,路梦华就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重新将竹竿往水下插。
她的反应太快,给钟楚留下的时间太少了。
钟楚下意识松手,手刚触碰到滑腻的岸边,又被这股力道用力推出去半米远。
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衣服吸饱了水,带着她往湖底坠去。
钟楚下意识抬头,最后一眼,模模糊糊看到天上积淀着浓重的乌云,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
今夜无星无月,大地被黑暗笼罩。这起发生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湖里,一桩不起眼的谋/杀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带走了她不起眼的性命。
反正这么多年......她的性命也是钟家一次次强行从阎王爷手中救下的。爷爷会为她难过,可是没了她,父母总算可以下定决心,重新再要一个孩子吧?
一个……健康的钟家继承人。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没了她这个拖累,钟家或许会更好。
安雁清会为她难过吗?
钟楚的泪和湖水融在一起,她已筋疲力尽,呆呆睁眼。看着竹竿继续刺下来,却没了躲避的力气。
在她的意识逐渐消散时,那朝她眼睛而来的竹竿,被猛然撞飞出去。
紧跟着,是一道身影倒地的沉闷声响,和一声凄厉的惨叫。
“钟楚!”
钟楚听见安雁清急切短促的叫声,她的嗓音颤抖,下一秒,她毫不犹豫跳进寒冷刺骨的湖水里。
她摸索到她的身体,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背在背上。
安雁清的身体很暖,脊背坚实。她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力道更重,犹如铁铸,却给钟楚带来了十足的安全感。
钟楚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她浑身上下冰冷僵硬,无处不痛。她的手背被安雁清搭在胸前,她背着她,轻而易举一跳,就将她从先前险些要了她性命的湖中救了出来。
寒冷的冬天,安雁清额角全是水珠。不知是汗是泪,抑或是湖水。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没办法给她换上干燥的衣服。她背着她,快速奔跑起来。
钟楚意识涣散,勉强睁眼,看到安雁清紧绷的侧脸。
她的唇紧紧抿着,唇上还沾着水珠,泛青的薄唇控制不住颤抖。她的眼眶早已红透,眸中盈满泪水。额角青筋凸出,仿佛强忍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情绪。
打湿她的湖水分明是冰凉的,但液体被风刮落到钟楚的手上。不知是汗是泪,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肉。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是安雁清沉重的喘息。
她的嗓音嘶哑,吼声夹在风里,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钟楚,钟楚。别睡,我带你回家,马上就能到家了。”
没人能想到路梦华如此疯狂。
有安雁清跟在钟楚身侧保护,加上在人们的惯性思维中,只觉得学校是个象牙塔,就算遇到意外,也危险不到哪儿去。
大家都疏忽了,钟楚也没想过,居然真有人能坏到这种地步。
可如果来的不是她,安雁清能躲过去吗?
路梦华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又有身份家世做依仗。一方明明白白生出杀心,毫无顾忌。安雁清却要顾虑万千。
钟楚意识模糊,她茫然睁眼。
安雁清背着她,穿过幽暗的小路,跑到宽阔的大路上。
路灯很亮,她额角湿淋淋的水混着汗,再和着眼中的泪珠一同坠落。反射的光尤其刺眼,几乎刺痛人的眼球。
可能因为全程跑来的缘故,虽然下水待了一遭,她身体的温度仍然滚烫灼人。钟楚虚虚环着她的脖颈,全靠她撑着自己的力道,才没有从她身上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