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谢长辞同样只来得及捕捉到她眼中深切的茫然和震惊。
魔息骤散,水雾消失。
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是青年身上红艳如血的织金嫁衣。
——一双鸳鸯入水中,只羡鸳鸯不羡仙,却终究是梦幻泡影。
第39章 她说,要嫁的不是我
人从眼前消失时,红衣青年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全数化为霜色的白。与此同时,支撑幻术运行的力量随着施术者离开轰然破碎。
谢长辞睁开那双全白的眼珠“看”向崖边,下一刻,细长睫毛微颤,他闭眼探出神识,搜寻整片小天地。
没有,到处都没有。
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从前的简俏为了迫他下山,总会偶尔消失几回。
他那时明白,她会回来。
可今日,谢长辞却不得不信一个事实:
少女厌倦他,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他记得,她曾坦言要找的人是谢西楼。
对魅魔来说,这本就是一场目标已定的狩猎游戏。那,他又算什么?
这一刻,谢长辞痛得几乎站不直身,长发自肩背滑落坠地。
刻意忽略肚腹中传来的坠痛感,他怔怔看向前方,许久后敛眸摸向胸口,沉、闷的陌生情绪就在此处,随着心跳声盘旋。
他想,从今日起,他能体会到的情绪又多了一种。
触足皆被收起,根本没有任何开口的机会。
似乎察觉到另一位血亲的离开,谢长辞腹中的小怪物动了再动。
红衣剑修蹙着秀丽的眉,下颌绷紧,额上罕见冒出冷汗。
除去形同人类的皮囊,谢长辞心知自己不剩什么。自从得知魅魔喜爱孩子时,剑修便毫不犹豫着手准备受孕事宜。
因为准备充足,他们的“孩子”顺利地着了床。为了博得魅魔欢喜,他甚至私心地希望孩子长得更像她一些。
然而,这一切都被后来那句轻飘飘的“找错人”彻底否定。
谢长辞怔怔收回视线,重新投至平坦的小腹。
原先有多期待它的到来,如今他便有多厌恶。
她对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只是诱哄,如今细看,只剩欺骗。
而掐灭一株幼苗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
若是孩子没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便没了,或许他就能回到从前按部就班的生活,虽枯燥,却不像此刻催心剖肺。
明明就该是这样……
可念头浮起时,谢长辞却感到一股恶心感自喉间泛起,五脏六腑像是绞在一处。随着喉间一甜,向来无往不利的剑修第一次在嘴里尝到了铁锈味。
呼吸急促间,他随意抓了把剑撑起身体,只走了两步便又重新跌在原地。
竟连走也记不得了。
当众人赶到剑阁时,发现两只守山灵鹤徘徊在一人身侧,哀哀低鸣。
少年冷汗涔涔,双目紧闭,显然已昏迷许久。
看到江栩,谢西楼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当即皱眉。
来的路上,去伪存真镜留下的影像他们皆细看过,事情的大概也了解了大概,无一不对这名天资卓绝的小辈感到失望。
同样,若不是“去伪存真”境,他们亦不会知晓门中竟然潜藏着大妖,还是一只和门中有前尘旧怨的妖。
“来人,关入沉水牢,直到知错为止。”一向脾气好的扶道子面带薄怒,挥袖定下了惩戒,很快,他轻咳道:“长辞是不是也在内?”
两声清丽的鹤鸣从半空传来,灵鹤化作两名道童,颔首道:“约莫得有一个时辰了。”
众人再默。
众人见到谢长辞时,青年的表情平静得惊人。
红衣剑修席地而坐,如果忽略掉衣襟前的血渍,甚至算得上姿态雅正。
但谢西楼早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皱起了眉。
在他看来,对方形容实在狼狈,必定发生了什么。
“那只魔……妖女呢?”某位长老冲了进来,左右顾盼,似是在寻第一位私闯者的踪迹。
发觉无人应答,他略讶异地看向谢长辞,“长辞,你看到了没?”
在其余长老骤然发作的咳嗽声中,谢长辞仍双目紧阖,平静吐出短促的答复:“畏罪跳崖。”
短短四个字,令包括扶道子在内的一众人目露诧异,他们面面相觑,似是并不相信。
“可曾找到尸骨?”有人犹疑出声。
此话一出口,那人猛然一个激灵,心下骇然,很快将后面的质疑忘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是谢长辞睁开了眼。
青年神色冷静。
下一刻,一件破败的红嫁衣被扔至众人眼前。
“可这妖女似乎穿的不是红衣啊……”有人问出心中疑虑,中途被打断。
“桑师叔别忘了崖下是铸剑池。”
谢西楼骤然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铸剑池池水遇之骨肉分离,能捞到半截旧衣已是不易。”虽然话是对大家说的,可他看的却是红衣剑修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