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是你的命,受尽宠爱便是表嫂的命,像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嫡出,也不配过这样的好日子!”
露微闭目不忍,再三将她拉了回来,命雪信仔细看护,自己挡去了她们中间,开口之前,先是长长一叹:
“你既知晓我的前事,怎么不想,我若真是手段狠厉,当初又怎会为人休弃?不过这样一看,我也真算是命好的——各人各心,无可强求,你偏要这般想,我也没办法。”
沈浴兰脸颊凸起的掌印将她反衬得几分倔强,而其目光悻悻,又分明夹带了些许失意,“你若没有手段,怎么我才行此事就为你所知?恐怕表姊也被你降服了吧?你想要怎么处置我?”
露微盯着她看了半晌,道:“先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初嫁的那户人家,也有一个庶女,她母亲难产而亡,是我将她养到了两岁,给她取了名字叫‘泽兰’,平素就唤她‘兰儿’。”
沈浴兰眉心微微蹙起,意识到了什么。
露微见状,了然一笑:“‘兰’字,写在纸上,字形方正而对称,念在口中,音调清润而悦耳,最是字的意思,高洁雅正,花中君子。无论怎么看待,它都是一个绝好的字,而为你取这个名字的人,我听芳儿说过,正是你的嫡母。所以,我很能体会姑母对你的心思,就如我对我的泽兰一般。”
“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
露微摇了摇头:“浴兰汤兮沐芳,你们姊妹的名字都在这一句诗里,无论如何都能证明,姑母身为嫡母,是承认你的。你怨她没让你随芳儿一道进京,或许是她偏私,但你母亲分享了她的夫君,她也完全是可以加恨于你的。可她只是偏袒她的亲生女儿,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况且,真是一点也瞧不上你,又何必此次带你进京?不就是因为,她一直将你当做家人么?”
沈浴兰陷入静默,一双圆睁的眼睛仍直直盯着露微,良晌道:“所以,你究竟要如何发落我呢?”
露微却似随意般环视了阁中一圈,道:“你道我因何以聚会之名邀你来此?何不就叫芳儿一起去你房中呢?只因,你下榻的院子与姑母,与两房兄嫂不过一墙之隔,而我却并不想惊动任何人,此事止于此地,你一踏出去,便成前尘。”
沈浴兰终于藏不住心中早存的疑惑,颤抖着强自站起身,问道:“为何这般好心?难道是你欲擒故纵的手段?”
露微正转向上席位置,闻言顿步,回首一*笑:“我有一念之仁,想换你洒心更始,如何想,在你。只是你也说了,你表姊已为我降服,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沈浴兰浑身百骸忽而一松,脸色层层白去,连那暴起的掌印也迅速失了颜色,终究不能再言。
……
谢探微休沐归来,正逢丹渥在榻前为露微双足上药,洗了手要去替换丹渥,眼睛一瞥,倒觉露微脸色不好,对他的笑里也透着疲惫,“生病了?”他三两步走去将人揽过,以额触试她身体温度,倒是平常,“昨晚没睡好?”
他言辞举动不留间隙,露微都无从开口,一笑摇头,将丹渥遣了下去,方小声道:“都不是,就是癸水来了,懒得动弹。”
谢探微略松了口气,只是成婚也有半载,之前还不曾见她因此显露病容,想了想,将右手抚向她小腹,道:“疼吗?说实话。”
露微一愣,倒新奇这人竟然知道些事,缓而点了头:“你从哪里听说的?起初是有些,现在好多了。”
“我又不是真的痴儿,叫你说多了,就真是了不成?”他无奈一叹,替她将周身的被子掖紧了些,又问:“没骗我?”
露微又笃定点头,眼珠一转,伸了伸还露在被子外头的一只脚:“你不是要替我抹药么?干正事吧。”
谢探微当真一时忘干净了,这才恍然,将人靠回枕上,拿了药罐坐去了她脚侧。药罐中的膏体已消耗大半,可患处还是明显泛红,也不见比上回好。
“果然还是不能只抹药,但是,你现在应该不能随便吃药,只能等两日了。”
忽听他没来由的一句,露微不解,问道:“你说什么?”
谢探微抬起头来,解释道:“你冻伤之初未及治疗才至成了顽疾,我不想年年冬天见你如此,昨日趁空便想去太医署问一问陈医令。出卫署门时先遇上阿父,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甘州冬季漫长,严寒冰冻远非咸京可比,每年也多有军士冻伤腿脚,军中医官便走访求教当地百姓,研究出一个药方,配合外用的膏药,多数都能治好。之后,我便写了方子拿给陈医令看,他也说好,我出宫时就先去医馆买了药,进房前已叫雪信拿去熬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