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话怎么说?”露微蹙眉问道,眼睛仍看着沈浴兰,“什么叫心思特别?”
沈浴兰心情未定,忽听妹妹语出莫名,不觉一惊,身子打了个颤,忙道:“小妹说什么呢?”
沈沐芳却不再言,只听露微紧接着道:“兰儿可是冷了?”遂对一旁侍立的雪信道:“快,去取只手熏给兰娘子暖着。”
“我,我不……”沈浴兰的脸色愈发起伏,但见雪信顷刻就呈上一方手熏,也只得双手承接,“多谢表……”然而,却是触手一凉,这手熏还不及她掌心温热。
“是凉了?”
当愤然和惶然同时于沈浴兰的心底激起,露微只是轻巧启唇,适时地,按部就班地,掐断了她的一切幻想。她仓促地抬起圆睁的眼睛,却见上座之人皆对她目光咄咄,一时心口如堵,再也无言。
露微见之一笑,将此精心编造的哑谜终结:“凉就凉了吧,反正你也不怕冷。前日才到咸京,就喜欢府里各处闲逛,前庭的偏厅,西院的正房,难为你倒很能认路。”
一语未了,沈浴兰手中的手熏已滚落在地,铜制的炉身和炉盖撞得叮当散开,却一无炭块炭灰洒出。短促的气息一顿一顿地从她咽喉中冒出,她终于不支,扑倒在几案上,半晌才僵硬地转动了眼珠:
“是……是表姊说的?”
“你还敢问!”却是沈沐芳先愤然起身,怒指就道:“我真没想到,你从小到大的静默谦顺都是假的,竟不知还做过多少这样的腌臜事!你明知沈家与表姊有隙,还去她面前搬弄口舌,诋毁表嫂,你究竟是何居心啊?!”
沈沐芳自有一派飞扬直率,但露微与她交心以来,已再没见过她如此,心知她是对自己怀愧,又别有心痛,不免上前拦劝,将她搀到了一旁。然则细论此事也颇稀奇,还是仰赖宁英突然的投诚。
沈家人抵京那日,因二郎未曾出现,谢探渺便叫了宁英前去询问,可话到一半却见沈浴兰忽然到访。宁英虽回避,留步廊下也听到了一些言辞,沈浴兰竟是偷听了露微和沈沐芳在偏厅的谈话,专程去告状的。
这番谈话不过是露微想弄清暖阁的情形,最终也只是想彼此相安,但沈浴兰却是故意断章摘句,火上浇油。露微惊悉之下,不敢赌谢探渺尚存一念善意,便才破釜沉舟去了西院一趟。
谢探渺算是稳住了,可沈家出了如此奸邪,露微又深知沈家家事复杂,便将此事告诉了沈沐芳,与她共谋。沈沐芳果然不知自己长姊有两幅面孔,终究与露微定了今日请君入瓮之计。
“青蝇虽可染白,奈何天不容伪,你实在不必追究是谁出卖了你。”露微含笑轻叹,走到了沈浴兰的案前,俯面凌视,“只是我也想求解,我与你素昧平生,该无冤仇,你究竟所图为何?”
沈浴兰缓缓撑起身躯,竟一轻嗤:“见到你之前,我以为表姊就是这世上最娇贵的明珠。可那日的情形,外人若见了,肯定会以为你才是这家的亲女儿,长辈们众星拱月一般。我与你是无仇怨,可看表姊百般不甘,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机会。”
她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却将眼睛看向了后头的沈沐芳,“你虽是嫡女,可我也是父亲的女儿,也姓沈,和你一样善琴知音,你会的我都会,你懂的我也懂,凭什么你能嫁到京师,我就只配一辈子留在苏州,嫁给一个毫无功名的亲戚?”
沈沐芳听来更添惊怒,冲上前道:“就为梁家的亲事?!你不愿意,难道阿娘还能逼迫你不成?你不愿意,难道就不能正大光明说出来?”
“那是你的阿娘,只会为你考虑!若她有心,当初怎么不让我与你一道上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娘原还没下决心,就是你说梁家千好万好,如此,不如你和我换了?!”
“沈浴兰,你无耻!”
露微却并不知这番内情,一时不好评判,眼见她姊妹二人的情状愈发激烈,只好先将沈沐芳紧紧拽住,另道:“你的婚事不遂,挑拨我的是非又有何用?”
沈浴兰仍是理直气壮:“未必有十分用,但有一分,也是我为自己争来的命!所有人都向着你,独我去贴心帮表姊,她定会感恩,或至于助我另选夫家也未可知。”冷笑一声,却又道:
“其实我知道,你并不是赵家的亲生女儿,连庶出都不是,可你却能嫁到谢家这样的门第,还受尽宠爱,定是很有些手段,我又怎能不以你为典范?”
对于自己的身世,露微早就无所避讳了,但听她如此解读,也确实有些惊讶。正是一时松懈,不料沈沐芳竟就一步跨去,扬起手就给了沈浴兰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