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是拧不过,然而才到门首,露微却又想起了什么,同父亲在阶前说了好半晌的话。他原只是在车前等待,也无意探究,可相隔不过三四步,飘来的只言片语倒叫他听明白了。
及至登车出发,他才忍不住问起来:“沈家的婚事不是父亲去说了么?你怎么又叫阿耶去问杨司业呢?”
露微自不会无端叫父亲去管别家的事,只是此事久悬未决,她既是当初提出杨家的人,总不能完全不管。
这几日她都在赵家休养,沈沐芳不便登门,就叫凤梅带了礼物来问候。因而叫她想起沈沐芳和杨君游的婚事尚无着落,便叫雪信去了趟杨家,私下问了杨淑贤。
这一问才知,原来谢道元早已向杨献提过两次,有一回还是亲自登门。可杨献只是礼貌相待,言辞回避。于是露微只好寄望赵维贞,毕竟赵家和杨家的关系亲近得多。
“我前两天就和阿耶说了,今天只是再多句嘴,请阿耶快些才好。若能在贤儿成婚前定了,岂不算是好事成双?”
谢探微见她眼中闪着明澈的光泽,略无微尘,心中顿起疼惜,抬手抚了抚她温凉的脸颊,“固然如此,你还是不要操心太过,天气越发冷了,可不要再吃药了。”又淡淡一笑,“不然,再给你买些玩具回去?凑齐了十二生肖。”
他说得自己好像成日都捧着药罐子似的,露微不服,一想却是抿笑,道:“怎么?你是怕我死在你前面,叫你成了鳏夫……”
果然话未说完,已被他捂住了嘴,“赵露微,你再伶牙俐齿也不是这样饶舌的!”他脸色一下阴郁得吓人,似憋得极深重的一口怒气——“不给你买玩具了!”
虽被掩住嘴,露微也止不住一阵大笑,谢探微见自己的手是无用了,悻悻放下,不知说什么,将头偏到了另一侧。
“真生气了?”露微方自觉尴尬,伸出一指戳了戳他的颊腮,见他仍不动,又凑近了些,戳了第二下,第三下,耐心就没了,“哎呀!开玩笑的,我长命百岁!”
谢探微初闻她口出狂言是真的有气,说了一句隔了半晌,以不买玩具威胁,其实就已词穷,这时也只能认她这句是道歉,一点点转了脸来,“还乱说吗?”
露微晃了晃脑袋,嘴唇微微噘起:“买玩具去吧?”
她这般无赖,正有强弩穿缟,猛兽吞狐之效,谢探微顿时溃败,满身满心都跌入了裙下,“过延寿坊集市停一下。”他对外头小奴张扬一句,旋即将那无赖一把抄到胸前钳制住,“除了十二生肖,还想要什么?”
她用下巴支在他心窝处,眼睫微颤,似有深思:“再没有了。”却又一笑,“谢敏识,你刚刚是怕多些,还是气多些?”
谢探微不料她还敢提,嘴唇抿紧,却不是刚刚的情绪,半晌一声轻叹,“怕。”
……
夫妻逛到日头偏西方兴尽归家,虽是跑了三四家店铺才凑齐剩下的十个生肖,且有大有小,一看就不是成套的,但也算是意义非凡,露微很是喜欢。
然而二人才过门首,正说着回房要如何摆设,偶一晃眼,倒同时望见中堂内阿父来了,父母也在,不知说些什么,三位长辈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若说这几日的事,唯有露微被设计犯禁之事最是紧要,二人相视,心照不宣,便抬脚去了。
可还不及他们叫小婢通传,却忽听李氏激昂的话音传来:“就算是抗旨,我也绝不会让这个李柔远嫁给二郎!”
所以,长辈们谈论的事竟然是皇帝赐婚么?!
夫妻脸色同步一白,瞠目互看,半晌都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叶氏从门内转来,望见廊下这般情形,慌促惊呼:“大郎和夫人怎么就回来了?”
露微确实不曾明说今日回来,可叶氏的神色另有些说不出的古怪,话音未落,就将堂内长辈引了出来。李氏来得最快,双手接过露微就切切问道:
“怎么不多养几日就出门了?可完全好了?”
虽是寻常的关怀,在此刻倒像是顾左右而言他,露微也无心顾及礼数了,略一点头就问道:“阿娘刚刚说的意思,可是陛下将安定县主赐婚给二郎了?”
李氏怔然侧脸,一时不语,露微又依次看向谢道元和晏令白,神色仍是一致,这才听晏令白一叹回道:“尚无明旨,只是——陛下私下问了你们父亲。”
“私下是何意?”谢探微走上前来,目光与回顾的露微一撞,却极快闪避,声音亦沉了一沉,“二郎知道了吗?”
谢道元瞧了儿子一眼,从后拍了拍李氏衣袖,李氏会意,复将露微牵好,挤出一丝笑,“过来微微,先跟娘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