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微屏着气息,生怕谢探微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可他又正常了,且过于正常,“多谢,已经快好了。”
谢探微轻摇头,“天气渐热,若不及时治疗,伤口溃烂恶变,有时是要命的,行伍之中常有此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说着,他将握在掌心的白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太医署专供咸京诸卫的金疮药,听说是一位叫姚宜苏的医官负责调配的,这位医官颇善治疗外伤,药效很是不错。你收下,一日两次外敷伤处便可。”
露微一时失神。
正如谢探微所言,姚家一脉相传,除了妇产女科,最擅治的便是外伤。露微见过姚宜苏从阎王手里抢回小泽兰的命,却从未在被责罚得血痕累累时,见过他的金疮药。
第一次见,竟是谢探微给的。
“既是军中专用,必是专治刀剑之伤,我这个实在不至于。多谢你的好意。”她现在也不需要了。
谢探微并未收回,也把露微脸上的黯淡之色看在了眼里,“卫娘子,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吗?若方便告知,我一定尽力相助。”
露微到这时才觉察,原来谢探微也是个细心之人,她之前是有些武断了,“我帮了你,所以你也要帮我一次?我无事,你多虑了。”她笑着说,“既然陆冬至都叫我阿月了,你也别见外了。”
她决定从今天起牢牢记住这个假名字。
谢探微其实也听见陆冬至这么叫了,想了想,一点头,神色变得自然起来,“我和他所在的列队负责咸京西向的昼夜巡警,五日一休,若你有事,可按此找我。”
城西就是延寿坊一带,赵家所在的崇贤坊也在那一片,露微心里有数了,“我记下了。”
……
申时过后,夕阳渐晚,宵禁的鼓声顺时传来,一个绿袍的年轻官员骑着马在街道之间穿行,马蹄声与鼓声相契,笃笃然,最终一齐停下。年轻官员下了马,面前一座高大的门楼上端正缀了两个大字:姚府。原来,这郎君正是姚家的长公子,姚宜苏。
“阿郎回来了!”一个阍房小奴快步迎了出来。
姚宜苏将马鞭递过去,整了整衣冠,边问:“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能否起身说话?”
“阿郎下的药方管用着呢,老夫人已无大碍,午前还到花园逛了逛。”
姚宜苏慢步上阶,正要说什么,却见门楼下站着几个小婢,每人手里都捧着布料,“那是怎么回事?”
小奴很快回道:“小娘子生辰将至,二夫人选了衣料要给她做衣裳,阿郎到之前店家刚送来的。”
姚宜苏沉吟了片刻,脚步直往华氏院中而去。自从南方巡疗回来,他便从未主动去看过母亲,华氏病了几次,他也只是尽到医者之份,母子间并无深谈。
到时,华氏正在用饭,一见儿子官服未脱便来了,很是高兴,忙叫婢女添了副碗筷。然而,姚宜苏并不去同席,见礼之后只坐在了堂侧的杌凳上。
“大郎,你这是何故?”华氏脸上笑容一时都收了,“难不成你见我好了,又要来气我?”
姚宜苏端坐着,目光平视,“母亲的病原无大碍,但若长久思虑过甚,心气不平,迟早还是会伤身的。”
“为娘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兄弟。”华氏皱眉摇头,目光又透出一丝不屑,“你不是一向嫌恶那贱妇吗?为何出了趟远门竟变了?”
“儿子上回还没说清楚吗?”姚宜苏声音低沉,眼睛缓缓转对华氏,“我与露微是结发夫妻,六礼齐备,明媒正聘,便是要离,也须拜过宗祠,请族中长辈为证。可母亲却趁我不在,擅自驱逐,我是不会承认的。”
华氏冷冷一笑,端足了身架,“请族中长辈作证有何难?如今贱妇早已离家,阖族上下又有谁会承认她?大郎,做娘的是不会害你的,依我姚家的名望和你现在的官声,想要什么样的千金淑女没有?为娘明日就可以去请媒……”
“你敢!”姚宜苏猛一挥手打断了华氏,声高如惊雷,“母亲为我做得太多了,也错得太多了!许多事是我给母亲留着颜面,若一日宣扬出去,姚家还有什么名望,我还有什么官声!!”
华氏愕然失语,眼前的儿子满面狠厉,竟像是被恶鬼缠了身,她一点都认不得了。
“看来母亲是不记得了,我今日就替母亲数上一数。”姚宜苏目光越发凌厉,站起身直视着华氏:
“两年多前,我应酬酒醉宿在书房,是你让润娘穿着紫衫来服侍我,所备的茶水中还添加了仙灵散;润娘难产,我虽备职宫中,却并非不能传话,你却只怕我分心失职,见罪于陛下,不让小奴通传,以致润娘力竭血尽而亡;数月前,我在途中寄信与露微,你却拦截损毁,致我夫妻情断!母亲啊,你真是好厉害的手段!”